“我家的事情我都已經(jīng)聽說了?！惫⑽那褰Y(jié)果我遞過來的茶水，坐在桌子旁。
“你也莫要因此著急，既然出了這樣的事情靠你一人也無力回天，你也不必急著回深州去，在建安多躲上些日子，保著自己的命要緊。”我在耿聞清身旁坐下。
“你這地方倒是不錯，雖然不大但清凈的很，你一人住也足夠了?！惫⒙勄鍑@了口氣，四下看了看，“是邸大人幫你找的地方嗎，怎么我一來他倒是走了？”
我輕輕點點頭：“都是我太傻，原想著建安和深州也沒什么兩樣，帶了些家當(dāng)便過來了，沒想到建安不僅租子貴，房東也要我找保人來才肯將房子租給我，想著原先和邸大人還算有些交情便只好找了他去，今日我也是才開了張，他便過來瞧瞧。若是早幾日遇到你我也就不必欠他這個人情了?！?p> “建安不比深州，總是要復(fù)雜些?！惫⒙勄蹇嘈χ鴵u了搖頭，“不過你若只是安安穩(wěn)穩(wěn)的開個醫(yī)館大概招惹不到什么人的，切忌再像深州時一樣隨著邸大人上天入地，他們天鏡司的人最會蠱惑人心，只怕你被他賣了還替他數(shù)錢呢?！?p> “你當(dāng)時離了深州時為何那樣急，我還是聽了你們府上的人說才知道你走了，連聲道別都沒有。”我有些嗔怪地看著他，“當(dāng)時我還想怕是耿叔新娶你心里不樂意呢?！?p> “你心里我竟是這樣小氣的人。”耿聞清笑了出來，“其實我早些年便知道父親這些事情。起初他培育赤星堇時我還曾幫過忙，只是后來他竟然越走越甚，竟然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甚至還……還險些傷了你?！?p> “耿叔的事情是從何時開始的？”我沒料到他竟然會親口承認自己知曉父親的計謀，不覺有些驚訝。
耿聞清猶豫了一瞬方說：“大概是從你父親離世不久開始的吧，那時候人們都以為百草堂倒了，赤星堇便無人能繼續(xù)培育下去，父親原是想借機發(fā)一筆財，便偷了你家的書來，只是沒想到赤星堇的作用遠超他的想象，所以又起了歹念。我也曾跟他勸過吵過，只是……”
“這一切都是他的過錯罷了，你也不必自責(zé)?！蔽逸p輕嘆了口氣安慰道。
“當(dāng)時我知道了父親有私通焉宿之罪，便已經(jīng)想到了今日的后果。父親見我堅持阻撓便想將我從深州支開，我也是一氣之下，想著既然勸不住我自己躲開就是了，現(xiàn)在想來若是當(dāng)時我能再堅持留在深州加以阻止，可能現(xiàn)在也不會是這幅光景。”耿聞清有些懊惱地垂著頭，定定地看著桌上的茶杯。
耿聞清的樣子倒不像是做戲，看得我竟也有些愕然，此中幾分真幾分假憑我這點看人的功夫的確無從分辨。
“聽聞我家的案子也將程瀟牽扯了進來，她如今怎樣了，可也入了獄？”耿聞清突然問起。
我愣了一瞬，強笑著搖了搖頭：“她……沒有人知道在哪?！?p> “跑了？”耿聞清有些驚訝，“此等罪過定有不少衙役在追捕，她一個女孩子家又能跑到哪去？”
“耿叔的罪行怕也是誅九族的大罪，你如今不也仍舊好好的嗎？”我撐著頭看向耿聞清。邸恒早些時候就已經(jīng)傳了密報會建安，我原以為耿聞清總算得上是個要犯，沒想到自進了建安城連緝拿令都不見一張。
耿聞清看了看周圍，不見什么人來，揮揮手示意玲兒先到后院里去，才對我說：
“耿家在建安原先就有不少生意做，我來了建安這段日子借著以前的關(guān)系交往了建安城內(nèi)一位權(quán)貴，若不是有他幫忙，此番我怕是在劫難逃了?！?p> 聽到權(quán)貴二字我心里猛地一顫，卻依舊面不改色地問：
“這定是了不得的人物了，是耿叔從前的世交嗎？”
耿聞宇搖了搖頭：“從前不過是有些生意上的往來，只不過如今的陛下素來不喜宮中熏香的味道，倒是耿府在建安的香料生意里，有一味陛下甚是喜歡，這位大人拿去貢給陛下甚得陛下歡心。只是這香料價格不菲，我便低價售給這位大人許多，算是用銀子為自己買了條命吧?！?p> 這似乎是說得通的事情，只是聽起來甚是牽強，不知道這位大人是如何舌燦蓮花，能將欺君賣國的罪人之子說成無罪之人。
“先前耿聞宇入獄不就是為了你家香料之事？自那之后耿家的香料坊能在建安存活就已經(jīng)是萬幸了，如今陛下如何還能用耿府的香料？”我皺著眉想了想，總覺得事情不太對。
“家里的香料坊自那以后確是生意慘淡，”耿聞清面色一怔，卻又很快恢復(fù)如常，“只是許多制香的工藝即使在深州耿府都是獨一份，更別說不善制香的建安人了。我只不過是將香料送到大人府上罷了，至于呈給陛下時他準(zhǔn)備了什么說辭我也不可知。”
“不知是哪位大人如此神通廣大？”我笑著給耿聞清續(xù)上茶水。
“雖說我在建安算不得什么人物，不過好歹有些人脈在，若是你這間小醫(yī)館出了什么事情我耿聞清還是護得住的。”像是過去在深州時一樣，耿聞清仍然面色柔和，只是聽他說話的語氣比原先鋒利了不少。
我點了點頭，不再繼續(xù)問下去。
“二位怎么在門口站著，快進來坐進來坐?！绷醿涸陂T口吆喝的聲音直沖我天靈蓋，我不禁伸手捂住額頭。邸恒怕是借機給我安排幫手故意塞了府中棘手的人過來，聽這聲音全然不像是醫(yī)館，倒是覺得等下門口的幾位一進來，我該從灶間端上一盤紅燒獅子頭出來，喊一聲“二位請慢用”。
“你從哪找來的丫頭？”耿聞清也笑了出來，“性子爽朗倒是像你?！?p> 我無奈地捂著額頭搖了搖頭。
“有客來了我便不打擾了?！惫⒙勄逭酒鹕韥恚诠衽_上隨手拿了紙筆，“這是我所住之處，若是有需要隨時來找我就是?！?p> 我笑著點了點頭，拿起墨跡未干的紙看了看，隨手收在一旁，腦子里反復(fù)琢磨著方才耿聞清所說的大人。門外的玲兒扶了一老一小兩人進來，怕是病了瞧不起大夫，才來我這間才開門的小醫(yī)館來碰碰運氣。
我不再多想，忙叫玲兒扶了進來，斟上茶水招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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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玲兒見街上人漸少，便張羅著關(guān)了門。后院里傳來玲兒煮粥燒菜的香氣，仔細聞一聞，這個小丫頭的手藝當(dāng)真不錯。
“粥菜留著明日一早再吃吧，”我倚在灶間的門框上看著里面忙活著的玲兒，“今日既然是開張第一天，我?guī)愠鋈コ渣c好的。”
玲兒眼睛一亮：“程大夫想去吃哪家的？”
我撐著頭想了一會兒：“你可知道建安城里最出名的教坊是哪家？”
玲兒皺著眉頭想了想：“建安城內(nèi)的煙柳巷哪家都有幾個紅牌的姑娘，難較高下，不過我曾聽聞紅綃院是建安城里資歷最老的教坊了，里面出來的姑娘也多。可是這些不是男人去的地方嗎，程大夫怎么還有如此癖好？”
我伸手打了她一下：“小小年紀(jì)，整日凈想些什么東西。雖說是教坊，總會有些酒菜，我餓不到你的，跟我去便是了。”
夜色下的建安不同于深州的一片靜謐，紅綃院便是燈火通明中最耀眼的一隅。雖說我平日里不是拘泥禮數(shù)的姑娘，但教坊我也是頭次來，我側(cè)頭看了看一身男裝的玲兒不覺笑了出來。
“程大夫也覺得我穿這身怪怪的吧?！绷醿河悬c怯怯地問。
我使勁搖了搖頭：“好看的很，只怕今晚會有姑娘為了你碎一地芳心呢?！?p> 玲兒癟了癟嘴，也露了一絲笑：“程大夫穿今日這身也很是英氣，簡直比我家大人還要俊朗?！?p> “進去之后叫我公子就是了?！蔽尹c了點玲兒，沉了口氣，邁步走近樓閣中去。
“客官看著眼生，是頭一次來？”迎客的小兒滿臉堆笑地帶著我們到了一張空桌前，不遠處的戲臺上有幾位面容姣好的妙齡女子，倒是看得玲兒出了神。
我在桌下輕輕踹了她一腳：“我們是從外地來到建安做生意的，今日得閑，過來找找樂子吧了?！?p> “那我先給二位客官上了酒來，客官若是要什么酒菜只管跟我說，我去給二位上來。”我向小二輕輕點點頭。
臺上的姑娘輕歌曼舞，步伐很是輕盈，不知道是否是建安當(dāng)下流行的舞步。
“你們這里的姑娘跳起舞來果然與我們那邊很是不同啊?！蔽乙娦《砩暇?，趁機問道，“建安的教坊當(dāng)真是與別處不一樣?！?p> 小二回頭看了眼臺上的人們，頗有些驕傲的說：“可不是全建安都如此，只有我們紅綃院的姑娘才有這樣輕盈的舞步。若不是從小練習(xí)，這樣的舞姿旁人可是學(xué)不來的。”
我點了點頭，當(dāng)時只想著腳步輕盈是學(xué)武的緣故，卻沒想到還有教坊有這樣獨特的講究。
我在腦子里努力回想耿夫人的姓名，最終只想起曾聽耿府的家奴提起過一個“紈”字。
“紅綃院可有哪位姑娘單名一個‘紈’？”我試探著問了一句。
小二仔細著回想了一會兒：“教坊姑娘的名字大多差不多少，不知公子說的可是趙紈青姑娘？她也曾是紅冠建安城的姑娘呢。”
我聽著名字有些耳熟：“她如今在哪兒？”
“這可就不知道了?！毙《r笑道，“紈青姑娘曾經(jīng)以舞步出名，在紅綃院里她的舞步可是出名的輕盈，據(jù)說是進了院子之前曾經(jīng)跟著師傅學(xué)過輕功才有此能耐。不過不到一年前姑娘就被趙大人贖了身，聽人傳說是已經(jīng)被趙大人嫁了人了?！?p> “趙大人？”我問道。
“對，當(dāng)今兵部尚書趙廷瑞大人?！?p> 我笑著點了點頭，揮揮手示意小二下去。
我許是知道是哪位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