潞河邊碼頭上，棗紅馬頂著白馬的腦袋，打著鼻兒，白馬的頭往一側(cè)躲著，嫌棄的擰過馬臉。
一盞氣死風(fēng)燈孤單的亮著，夢茹靠在燈下的桿子上，看著老師的第二封信。小俠百無聊賴，蹲在碼頭的板子上，眼瞪著河面發(fā)呆。
信上沒有開場白“吾出身皇家，乃敬宗嫡長子，名普。自肅宗后，恐皇家精英盡喪，故決定，留一脈于野。此策得益于國師一脈扶持，并在暗中保護，傳授護身之技、治國之策。隱于野不得出，于生死存亡之際，當(dāng)復(fù)國興邦。名為：龍淵策。歷代以來，此策名不符實，廟堂多淫奢，吾輩不得出，視九州涂炭而不能扶。傳至吾身時，吾雖不愿但不能自控，文宗托命不可違。遂于弱冠炸死，潛伏江都，得益于袁天罡第八世弟子扶植，習(xí)得不世神功，治國方略。每每欲出皆被壓制，惶恐，憤然出世，脫羈絆求大道長生。自古圣人不仁以蒼生為芻狗！我輩維求得長生之法，跳出凡俗牢籠，此后當(dāng)一心向道。”兩張紙讀完，后面還有兩張，內(nèi)容變了，只見郎中愛護之情溢于紙上。
“夢娘，為師日漸老矣，幸而遇見你，可托付。皇家之事不可在為矣，為師亦不愿在為之搏命。只是國師一脈不愿放棄，追緝?yōu)閹煟當(dāng)?shù)年來吾倉皇度日。那日偶見夢娘，得幸蒼天有眼，予我傳人。便與國師一脈商定，授徒十年為期，期滿復(fù)歸國師處。不料，晉王狼子野心，無意得知龍淵策，以除去為師為急務(wù)，司馬昭之心昭然若揭。那日突至二人，欲擒獲為師。無奈之下，恐傷無辜，師遁走。所幸夢娘未辜負(fù)為師所望，心法有成，甚慰。待得功法九層圓滿，為師自會相見，再傳你修神之法。吾輩本不屬凡塵，應(yīng)修習(xí)大道，修長生破蒼穹，飛升天闕。只因，為師凡塵之事未了，你我相見尚需時日，如能趕上時機，或可相見于蘇州。你跟那孩子可順永濟渠古道，到東都找白馬寺元釋法師要一個物件，東西藏好不可與第二人見。落款：師留字”
信到這就完了，夢茹心情久久不能平復(fù)。原來，老師名叫李普，是皇族傳人，還身負(fù)重任。難怪老師不辭而別，多次看望自己，但不相見，是怕連累自己。兩派人馬都在找他，一切疑問都弄明白了。這么說老師已經(jīng)走了？說了叫我?guī)еb去東都，順著古道走？那就是不能坐船。
抬頭看了下天色，東邊已露魚肚白。小俠在河邊飲馬，抬頭看著夢茹動彈了，高興地喊著：“姐姐，你都看了三個時辰了，一會看一會兒發(fā)呆，可急死我了?！?p> 此時的夢茹一身輕松，日夜思念的老師就快見面了，他的身世也已知曉，心底一塊大石落地。
“老師有下落了，我們順著古道走，不座船了。”
看著夢茹滿面春風(fēng)，小俠也被感染到，傻笑著說道：“一切聽姐姐的”接著又說：“我餓了”
“餓死鬼轉(zhuǎn)世，整日就知道吃?！?p> “看見你就餓，要不把你吃了吧，哈哈哈……”
“兩句話就沒了正形，再這樣姐姐就不要你了。”夢茹心情很好，不覺間跟著插科打諢起來。
四日后一大早，河間城關(guān)一個火燒鋪子，小俠邊吃著驢肉火燒邊說著：“咋就吃不膩呢，這火燒真好吃，別光喝湯啊，姐姐?！?p> “你那時是被扔在這里的？那些乞丐都還在嗎？”
“不知道，我是跟著老丐爺走的，別人記不清了。”小俠應(yīng)付著：“姐姐，你就別想著找他們了，真是錢多沒地方花了。你這樣大方，看見討飯的就給錢，很快我們就該討飯了?！?p> “你不該這樣，該幫的要幫，難道忘了自己怎么長大的了？”
小俠吐了下舌頭，舔著臉笑著：“好了別生氣啦，我就是說說，哪次攔著你了？只要你高興錢隨便花，沒了我去賺，哈哈…”話雖豪氣，但是面上顯露著尷尬。
這幾日走來，但凡見到年老的，帶孩子的難民，夢茹都會買了吃的送給他們，沒地方買時便會給些錢。而小俠每次去買東西都會藏一點錢，昨天下午在當(dāng)鋪當(dāng)?shù)袅艘粭l東珠鏈子，小俠心疼的嘟囔了半晌，夢茹則教化了他半晌。
看看時辰不早了，怕姐姐再濫施好心，就趕緊的起身拉著夢茹催著：“走吧姐姐，晚了趕不上宿頭啦?！?p> 陪都洛陽白馬寺，在東都東十二里，據(jù)說是中原第一寺院，號稱中原佛教祖庭、釋源。漢明帝永平十一年，為天竺高僧?dāng)z摩騰與竺法蘭修建的道場，因二高僧用白馬駝經(jīng)卷而來，顧名：白馬寺，寺內(nèi)有傳世經(jīng)典：四十二章經(jīng)。天寶十四年，安祿山兵臨東都，圍困白馬，燒殺劫掠一時無兩。武周重建的名剎，各個雄偉端莊的殿堂被付之一炬。佛祖金衣都給剝了去。到處是殘垣斷壁，碎石斷碑，維余半間大佛殿。后世僧人化緣集資修復(fù)，怎奈，自安史亂后，兵災(zāi)不懈。寺院是修了燒，壞了修，不停地往復(fù)。
元釋法師站在一顆柏樹下，看著故人離去的背影，一股惆悵悠然而生。真的如他所言嗎？這個李唐的后人都放棄了，那我該當(dāng)如何？文宗皇帝交代的東西給那個女子，她又會如何處之？
元釋蕭索的影子躲在柏樹下，慢慢的，慢慢的融進柏樹里，渾然一體。
“這里是龍門，這些大佛是鎮(zhèn)水擋災(zāi)的。相傳，大河走到此處，不及掉頭，河水直沖過河道，吹垮岸邊的村鎮(zhèn)農(nóng)田。最早開建于北魏孝文帝，那個最為端莊的大佛，是大盧舍那，就是釋迦牟尼報身佛。老師講過，這個是照著高宗武皇后樣貌刻地。”夢茹耐心地講解著，小俠在馬上點著頭，應(yīng)付的聽著。心中在盤算，這一路上到底送出了多少錢。摸了下懷里的荷包，多虧自己藏了點，哼。約莫著姐姐那里所剩無幾了吧。嘿嘿。
夢茹蹙著眉，咬著下嘴皮，怒其不爭的說：“講書本你不聽，說景你也不記，字也不會幾個。整日里就會算計幾個錢，就不能學(xué)點有用的？氣死我了?！?p> 小俠一驚：“你沒錢了？看吧，叫你別亂給，好心沒好報，現(xiàn)下沒錢了，住哪兒吃啥？”
羞惱地看著他，這孩子怎么又裝傻了？唉。撥直了馬頭，腳下一夾馬肚子，甩手一鞭抽在白馬腚上，馬兒嘶鳴一聲，前蹄抬起踏下，朝西狂奔而去。后面的小俠哈哈笑著，打馬急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