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一場小雨淋濕了蘇州城,在每年最冷的冬月里,這雨下得很令人討厭。
石板小路冰冷潮濕,偶爾的小水坑弄濕了鞋底,刺骨的陰寒直往肉里鉆。
雨滴順著院子里伸出的樹杈枝葉,滴進許媒婆領(lǐng)口里,一個激靈,這個老媒婆嘴里嘟囔著:“要死呀,這倒霉的雨都欺負我?!?p> 路邊暗綠滑膩的苔蘚上,睡著一只干瘦冷硬的老鼠。
眼角瞥見這只死老鼠,嚇了一哆嗦,再次看了眼田家那窄小地后門。已經(jīng)是第幾次看這個門了?記不清了,只感覺越看越陰森,偏偏還非得進去不可,難道還能逃走嗎?
暗自長嘆了一聲,左右看了一眼,這是條很小的小路,夾在兩排莊院的后墻之間,很少有人走動。
也許是最后一次跑媒拉纖啦,千殺的田家大少偏偏找了自己。是死是活,就看這話怎么回復(fù)了!許媒婆低聲念叨著:“白家少爺莫怪啊,我想活呀,只能對不住你了,還有白家妹子,唉…造孽呦”。
定了定神揉了揉臉皮,抬手拍響了田家后門。
雨已經(jīng)停了,通往蘇州的官道上,一匹銀色白馬飛奔著,棗紅馬錯開了半個馬身跟在后面。
小俠在棗紅馬上扯開公雞嗓子喊著:“姐姐,你確定晚上能到蘇州嗎?別又錯過宿頭,我不想再跟狼打架?!?p> 白馬好像受了驚嚇,跑得越發(fā)快,夢茹的聲音順著風(fēng)傳來:“這次打聽仔細了,不會再出錯,亥時應(yīng)該能趕到?!?p> “好都聽姐姐的,錯過了也不怕,最多再打一次狼?!甭犚娔枪u般的嗓音,真叫人哭笑不得,看了眼前面,抬手一鞭“啪”一聲脆響,白馬再次加速……
一間偏廳里,光線暗談。
看不清田家大少地臉色,許媒婆跟條狗似的趴跪在地上。
她不敢抬頭看,只能盡量的用身體的每一處去感受,趁著說話的機會,眼皮翻著偷窺著。地面冰冷刺骨,恐懼加上寒冷,使她的每一根毛都在抖。
一直這么趴著,不知過了多久,感覺是一年,或者是一輩子。又好像自己已經(jīng)死了,她已經(jīng)快絕望了。
忽然,一個冰涼地沒有絲毫撥動的聲音響起“這么說來,此事不怪你?!?p> 停頓了一瞬“別怕,不會把你怎么樣的,這件事還要繼續(xù)。后天,詩會上,找機會把那白鷹毛拔了。就不信那死丫頭不來求你,到時候你只需把她帶來即可。”
說話聲很慢,很冷,像是從那冥界地府吹出來的風(fēng)。
偏廳里很冷,黯淡無光。羅漢床上的田石燮好似幽靈,面色看不清楚,整個身子躲在暗處,只有那雙眼睛冒出森森的寒光。
屋里的白梅裹著被子,留一只手在翻看書頁,不停的對著外露的手背哈著熱氣。
屋外,白鷹對徐媽說:“還得麻煩跑一趟,酒樓里或許還有去年的白炭,去取一些給阿梅屋里燒個火盆。辛苦您了。”
徐媽埋怨著白鷹:“少爺,往后莫要再對我這般客氣嘞,再客氣就是不拿我做自家人了啦,徐媽可是要生氣得嘞?!贝丝跉饨又终f:“那我去了哦,晚飯做好了啦,叫了阿梅小姐出來吃吧,我在廚房吃過啦。”
說完就往外走,白梅拉開屋門叫著:“徐媽徐媽,我要吃豬蹄子,給我?guī)б粋€回來,嘻嘻…”
“好的啦”
飯桌上,寵溺的看著妹妹,嘴里說著:“吃的再快些,都要冷了,吃冷的會鬧肚子的?!?p> 白梅正不想吃呢,真是瞌睡來了就有人給遞枕頭,隨即嬉皮笑臉的說到:“你不是說胖了就沒人要了嘛,那我少吃點不是剛好嗎?白鷹,你最近怎么老說這些糊涂話,是不是想娶老婆了?哈哈哈……”
白鷹板著臉子,瞪眼說到:“叫兄長,總是叫名字,給外人見了多丟人,整日的沒大沒小的,都給你慣壞了?!?p> 翻著白眼剛要搶白,就給白鷹打斷“真不知你想學(xué)什么,咱們是書香門第,習(xí)得都是儒家學(xué)問,六藝你如今習(xí)得幾樣?我看吶,每樣都是一盆子底兒。好賴習(xí)得一樣精通的,嫁到夫家也好給白家爭份面子。你在看什么?”
正嘮叨著,忽然發(fā)現(xiàn)白梅偏著頭看向墻角,滿臉疑惑的表情。
順著妹妹的目光看去,好像祖先掛相底下有什么動了一下,手指壓在唇上對著妹妹打了個眼色。然后,一閃到了掛相跟前,只見一條白影,唰,一下不見了。
隱約的好像是條蛇,白鷹伏下身子,檢查著方桌下的每一塊地板。嗯?墻角有個白色的蛇頭,一雙蛇眼碧綠碧綠,跟著綠光一閃,白鷹就覺著白蛇看了自己一眼,腦子一暈。再定睛一瞧,白蛇不見了。
暗示妹妹別動,自己搬開方桌,拉開椅子,又挪開半人高的畫軸瓶子。順著墻根一番巡查,心里奇怪,地上沒有蛇洞,也沒有老鼠洞之類的,也沒見那白蛇離開墻根這片啊,又在畫軸瓶子里找了一回,也沒有。
蹲在地上想了一會,不得要領(lǐng),又把東西都放回原處,回來坐到妹妹對面。
“你見過家里有蛇嗎?白色的?!?p> 白梅蹙著眉頭想了一會兒,搖了搖頭:“從未見過,剛才那是條白蛇嗎?有多大?有毒嗎?”
見到妹妹一連串的問題,白鷹苦笑了一下,說到:“沒看清,隱約看到是條白色的蛇,也沒看到全身,不知多大,眼睛是綠色的,好像看了我一眼,然后就消失了。”
看著妹妹像是被嚇到了,趕緊耐心的安慰著:“沒事啦,可能它跑得太快,出去了我沒看到而已,別多想。聽老人們說,蛇是家宅地仙,不會主動傷人的?!?p> 這時,徐媽取得了白炭回來,邊往廚房走邊說著:“新的炭送到啦,這會兒酒樓的人都忙著,明天給家里送些,我拿不了太多,先給阿梅小姐燒個火盆暖著?!?p> 白梅看著外面,眼神恍惚著,嘴里小聲地念叨:“今天看的那篇就講的白蛇,它來找我的么?找我到底是什么事呢?”
白鷹問到:“說什么呢?誰找你?”
扭過頭看著兄長,傷心的言道:“白鷹,我可能命不長了,這幾天總夢到有條白蛇找我玩,還說,過幾天來帶我走?!蔽丝跉庥终f到:“你說,我會不會也是條蛇呢?剛那條白蛇是來帶我走的吧?可我還沒跟你待夠呢,我不想跟它走?!?p> 白鷹聽得急了:“別瞎說,哪有那些事,叫你別看那些總是不聽。整天看那些神怪,夢里見到了也很正常?!?p> 看到妹妹流下了眼淚,平靜了一下安慰到:“人家不是都說嘛,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啊。別總是自己嚇自己了,這不是還有我在嗎,誰也帶不走你。好了好了,高興點哈。明天去到姑母家,你就多住些時日,跟表姐多學(xué)點書畫琴藝,乖了不哭了。”
安慰好了妹妹,幫著徐媽把火盆送到妹妹屋里,不放心,再次安慰到:“別亂想啦,早點睡吧。明天一早我們就走,帶上你換洗的衣服,別總穿表姐的?!?p> 白梅無精打采的應(yīng)了聲“哦”,上床躺下拉起被子蒙頭蓋上。
悄悄吐了口氣,轉(zhuǎn)身出了屋。自己屋里,盤腿在床上,練了一會功,但是心總感覺到不安。也沒心思練了,坐在床上發(fā)呆,想著剛才的事。
那白蛇看了自己一眼,那一瞬,好像一股寒氣沖向腦門。自己先天初期的身體,酷暑嚴寒都不怕,被一條蛇看一眼居然會覺著冷?心里越想越亂,沒有頭緒,就這么呆坐著,天色漸漸地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