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他們距離最近的時候，應(yīng)該是元旦晚會的時候了，教室里必須騰出空間，大家就只好擠一擠。一向嚴格的數(shù)學(xué)老師都特地跑來給我們唱歌助興，他說，這時候別把他當(dāng)做老師，就把他當(dāng)做我們的同學(xué)，他跟我們一起唱歌，一起做游戲。我從來都沒有覺得那些娛樂活動不好，只是覺得不要太多，我覺得人不是奔著娛樂去的，應(yīng)該還有一些深層次的東西，那個時候，我也不知道那個深層次的東西是什么。
有一年的元旦晚會，我就受不了里面的吵鬧，跑出來透透氣，我有點搞不明白，本來挺正常的活動，就被人各種利用，一些人拿著班費去買東西，不聲不吭地那點東西公報私囊，一些男同學(xué)打著為大家助興的招牌，過來一邊表演自己的才藝一邊對漂亮的女生眉來眼去，有時候還會挑選一兩個好看的來配合他們……我躺在操場上，看著天空，任由著自己腦海里的想法到處亂竄，也就在這個時候，我聽到一些響動的聲音，原來是那個打掃校園衛(wèi)生的老奶奶，他負責(zé)這個有四千多學(xué)生的校園的垃圾處理，每天拖著垃圾車，把垃圾集中到垃圾庫，再等大垃圾車來，把垃圾往大車上裝……
我自己的爺爺奶奶去世后，我對那些類似于我那勤勞的爺爺奶奶就特別地尊重，特別地同情，很多人都知道這些老年人在身邊到處都是，卻都懶得看上他們一眼，甚至?xí)X得，看到這些做著一般人不愿意做的臟兮兮的事的人，會弄臟他們的眼睛，和身上華麗的衣服。我想著躺著也是躺著，倒不如做點事，于是就去找來了掃把，幫她一起掃地，她雖然不知道我的名字，卻認得我的長相，也大概只有她，不在乎我是叫劉秀才，還是叫劉秀寸。她跟我說：“謝謝。”接著又說了一句：“不知道這次，他們要玩到什么時候?，F(xiàn)在先大概掃掃，反正等會兒還要再掃一遍?！?p> 那些大喊大叫此起彼伏，那些吶喊滔滔不絕，今晚是很多人近些日子過得最開心的一晚。這時候我突然想起了一句話，一個人只有一個心臟，卻有兩個心房，一個住著快樂，一個住著悲傷，笑的時候不要太大聲，會吵到隔壁住著的悲傷。想起這句話過后，我竟不由得抽搐了一下，瞬間就起了雞皮疙瘩。
一間教室里可能又上演了一些精彩的表演，所以引來了許多歡呼的聲音，聲音震耳發(fā)聵，一枝獨秀，使得我忍不住要看上一眼，看著那個教室里燈紅酒綠，一些人影在里面晃動。她說：“沒什么好看的，年年都這樣?！?p> 我知道她說的年年，其中就有我的一年，我知道她說的年年，不知道還有多少年。我也沒有幫她多久，那些事就不應(yīng)該是她工作的一部分，而應(yīng)該是大家自身的責(zé)任，而大家都普遍地把那些責(zé)任推給她，她也只有默默忍受。
活動的準備工作有點長，持續(xù)的時間卻很短，我很快就回教室了，那個時候很多人覺得玩得差不多了，就走了，有的人則是從一開始到結(jié)束，都是在外面的網(wǎng)吧里打游戲。因為活動的需要，我們需要把一部分桌子搬到教室外面，一部分留在里面，搬到外面去比較容易，那時候大家都在，所以很多都是個人動手，他們迫不及待地把自己桌子往外面搬，或者把桌子推到教室邊緣?？墒窃侔徇M來就難了，那些人高興了過后就自己走了，回家洗洗就睡，大鬧一場過后就該美美地睡上一覺，大概很多人都習(xí)慣了那些事情都有人處理，解決。我們那剩下的，沒有提前走的那幾個人，看著教室里亂糟糟的桌椅，和教室外那些不知道是誰的桌子，面面相覷，一邊看哪個是哪個的桌子，一邊又在想那個人坐在什么位置，應(yīng)該先把哪個桌子搬進去，先中間，后兩邊，因為兩邊的都接近門口，先搬進去的話會礙手礙腳的……幾個人忙得大汗淋漓，得得以把全班人的桌子擺好。
第二天一早，大家進教室的時候，也不關(guān)心是誰幫他們搬的桌子，就照常讀書，他們會關(guān)心的是，今天教室里這么臟，這么多垃圾，幸虧今天不是自己值日。他們不知道，或者他們不會去想，是誰一直在為他們做著他們沒有做或者不愿意去做的事，他們只會適應(yīng)這個樣子，然后更多的是覺得理所當(dāng)然，繼續(xù)在大聲笑，大聲鬧，大聲罵，大聲叫。
在這里，他們的樂趣之一，也是喜歡叫我“假秀才”，我明白了不論是哪里的人，總是有很多相同的地方。明明我跟他們解釋過很多次我這個名字的來源，但是他們就像沒有聽到一樣，依然是那樣，后來，我終于知道，我就像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一樣，也沒有辦法使得他們不那樣做，他們的生活就有那么無聊，安靜一秒鐘就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十分急躁，還總是喜歡跟人討論自己的情調(diào)，與高尚的情操。
那種生活，持續(xù)到的高中畢業(yè)的時候，我總覺得大學(xué)大家就會好很多，會變得理性，會學(xué)會思考，到頭來，我才發(fā)現(xiàn)是我想得太多了，我才發(fā)現(xiàn)真正不夠機智的，是我自己，他們就像適應(yīng)了那種很多人為他們負重前行并使得他們不用考慮太多社會責(zé)任的那種生活一樣，他們很快就適應(yīng)了這個經(jīng)濟社會。他們參加各種社團，擴大人際交往的圈子，他們參加各種考試，熱衷于考取比較流行的證件，他們跟隨著社會的潮流，知道什么東西熱門，什么東西比較火，最后，他們適應(yīng)了工作，工作也找到了他們。
劉秀才說到了這兒，又開始沉默了。而我卻被他帶到了他的故事里，想知道后來是怎么樣。我有點疑惑地看了看他，心里想，難道你沒有找到工作嗎？你要是沒有找到工作，就沒有了收入，沒有資金來源，那你是怎么活下來的呢？
那時候操場上的人已經(jīng)走得差不多了，只有風(fēng)還在吹著，風(fēng)也越來越安靜，似乎它對劉秀寸也是跟我一樣的好奇，它也隱約感覺到，這個人似乎真的有那么一點不一樣，卻又難得說明那些不一樣在哪里，于是，它就特別想知道后來，在劉秀才身上發(fā)生了什么，這個看似跟一些人有不少差異的劉秀才，究竟經(jīng)歷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