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也就是找工作的第四天，我就離開了那家旅館，我走出旅館后，回了個頭，看到那個混日子的吸血鬼老板居然還在對我笑，那是譏笑的意味，但是他并不會在嘴里說出來。我拉著行李箱走啊走，到處去碰壁，我的四周好像都是墻，不論我走到哪兒都會碰壁，我抬起頭看看太陽，覺得天昏地暗。我經(jīng)過了一個廣場，找到了一棵樹，在那里坐了下來，看到在這里路過的，有很多人都是跟我一樣拖著行李找工作的，有的是結(jié)隊的，好幾個人，有的跟我一樣，也是自己一個人。我休息了一會兒，就繼續(xù)走路，尋找了，我看到有個地方集中著一群人，就走過去看了看。
原來這里是一家勞務(wù)公司說的集合的地方，他們在招募保安，把人派送到什么小區(qū)或者工廠去當保安，一個人在訓(xùn)話，其他的人排著整整齊齊的隊站在那里，訓(xùn)話的人站在陰處，站隊的人曬著大太陽。
訓(xùn)話的人說：“這個工作，十分的重要，關(guān)乎該區(qū)域內(nèi)人物和財產(chǎn)的安全，所以管理很嚴，要求也很高，你們清楚了嗎？”
排隊的人齊聲說：“清楚了。”
訓(xùn)話的人又說：“工作必須接受12小時工作制的兩班倒，或者8小時工作制的三班倒，你們能不能接受?！?p> 排隊的人齊聲說：“能?！?p> 訓(xùn)話的人接著說：“工作地點必須接受安排，而且培訓(xùn)加試用，大概七天，這七天是沒有工資的，七天培訓(xùn)和試用考核通過了，到了真正的試用期才有工資，能不能接受?！?p> 排隊的人齊聲說：“能?！?p> 訓(xùn)話的人說：“必須做長期，沒有做滿一個月就沒有工資，而且不接受請假，沒有節(jié)假日，你們想想，別人出去玩，家里沒人看管，還怎么放心，你們能不能接受這個工作強度，愿不愿意挑戰(zhàn)一下？”
排隊的人齊聲說：“能。愿意。”有的人喊愿意的時候故意喊得很大聲，使得自己出眾一點，但是訓(xùn)話的人并沒有看他們一眼，只是嚴肅的臉上似乎帶著一點讓人說不清的笑容。
訓(xùn)話的人說：“60塊錢一個班，工資由你定，只要加班多，工資也就高，平均工資可以達到3000一個月?！?p> 排隊的人對3000一個月很感興趣，對工資自己定更感興趣，他們期待著快點入職掙錢。
訓(xùn)話的人說：“做這個工作也需要條件的，身上不能有明顯紋身，紋身，我看著好像是沒有，沒有犯罪記錄，這個我相信大家都沒有吧，年齡不能超過35歲?！?p> 然后有個人舉手說：“為什么年齡不能超過35歲?！?p> 訓(xùn)話的人說：“上面的規(guī)定，怎么，你超過了35歲？”
那個人說：“嗯，我37歲?！?p> 訓(xùn)話的人說：“那沒辦法了，我們不招35歲以上的保安?！?p> 那個人說：“能不能跟上級領(lǐng)導(dǎo)說一下啊，我以前做過保安的?！?p> 訓(xùn)話的人說：“現(xiàn)在新規(guī)定下來了，35歲以上的不能用，不過，大哥我看你這樣子，可以去做工地的，我?guī)湍憧纯词裁垂さ卣腥嗽趺礃?？?p> 那個人說：“我以前做過保安都不可以的嗎？”
訓(xùn)話的人看到對方?jīng)]有回應(yīng)自己提出的建議，反而還在問他已經(jīng)回答過的問題，就有點不耐煩了，很強硬地說：“不可以，不相信的話你自己去找，看看還有沒有人要?！?p> 訓(xùn)話的人對其他的人喊道：“還有沒有35歲以上的，沒有的話自己準備好錢去體檢了。”然后他就帶著那群排隊的人走了，留下了那個37歲的男人可憐巴巴地站在那里。這時候，我突然想起了《許三觀賣血記》里，老年的許三觀，賣血都沒人要，還被后輩侮辱，謾罵，我突然很擔(dān)心，自己也走到那一天。人們的擔(dān)心不是毫無理由的，總是有一些現(xiàn)實依據(jù)。
那天下午，我像無頭的蒼蠅那樣瞎撞，最后走到了一家工廠的門口，我的疲憊使得我心里有了這樣一些聲音：去工廠吧，吃住不用愁，工作也比較穩(wěn)定，去工廠吧，又沒有說讓你一直做下去，目前不是沒有找到工作嗎？就在那里堅持做做也可以的?。∪スS吧，你爸媽不都是在那里做事嗎，沒什么大不了的……這些聲音越來越大，使得我的身體不自覺地就走近了那家工廠，并問了一下那個門衛(wèi)，那個門口看著我拖著行李，就覺得我從一開始就是奔著工廠來的，搖了搖頭，跟我說：“你來晚了，明天再來排隊報名?！?p> 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不知道是開心還是難過，可能開心的是我沒有進工廠，也許難過的是今天連工廠都把我拒之門外。我在遠離工廠的路上碰到了下班的人群，人群中就我一個人拖著箱子，一碰到前方有比較狹窄的路口，他們就會分散開來，我就跟著其中一隊人的后面，他們空著手，走起來行動自如，有什么東西遮擋也可以跨過去，那些東西沒有遮擋他們的去路，卻遮擋了我的去路，我只好扛著箱子，慢慢地走過去，像極了上個世紀來的搬運工。我看著這個車水如龍的世界，直到這群人都到達一棟棟居民樓中，我再也看不見的時候，才突然明白過來，我不知道往哪兒走了，于是我又開始了找住宿的地方，一家家地去問那些小旅館的價格，我專門挑那些看起來比較破的，位置不好的，我希望這些旅館能夠便宜一些，但是我發(fā)現(xiàn)我真的想多了，他們的標價都十分相似，而且比我預(yù)估中還要高很多，每當我看了一下房間覺得太不劃算了，就要走了時，他們才說出那個最低價格。我看房間的目的就是這個，我不挑睡的地方，但是我看看房間，自然就知道價格與房間不協(xié)調(diào)，也就算是無聲地挑出了一些毛病，讓他們便宜一點，他們那些人也是，不到最后一刻，就不會說出低一點的價格，而且態(tài)度也誠懇了很多。只有其中的一個老頭不按套路出牌，兇狠得很。
他家的小旅館在巷子里面，只是在巷口那里放了一個招牌，然后還有一家小箭頭，我覺得這里位置相對來說更偏，價格應(yīng)該就會便宜一點吧，但是我看了一下他們的標價，真是讓我目瞪口呆，他們的標價竟然比別人家的都要高，于是我就說看看房間，他還沒有帶我看房間，就直接把價格降了20，可是他這個降了20之后的房價才是跟外面別人的標價差不多。我又說了一下，“能不能看看房間？”他就特別不耐煩地說：“不住算了，走走走，快滾?！蔽翌D時就愣住了，他又補充了一句：“快滾。”我立馬就為自己打抱不平了，他這得是多急著死啊，才給自己加快撈棺材本的速度。然后再一想，覺得對老人家應(yīng)該還是要尊重一點，罪過，罪過。
我穿過了好幾條大街，最后才找到一家比之前那些家說的最低價還便宜了五塊錢的小旅館，然后我就沒有再找下去了，可能后面還會找到更便宜一點的旅館，但是拖著箱子跑了一天，實在是太累了。我把東西都搬到了房間，安頓下來過后，就又開始了瘋狂投簡歷。也就在第二天，我面試上了那個網(wǎng)絡(luò)編輯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