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要求新入學(xué)的儒生們先將行李安置在兩人一間的宿舍。宿舍名單也是按綜合排名劃分的。
姜蔓和張微斯看到名單后,相視一眼,姜蔓攤手道,“這是什么該死的緣分?”
張微斯彈了一下姜蔓額頭,“怎么說,也是千年修得共枕眠。”
姜蔓面無表情地指著自己額頭上剛剛被張微斯彈過的地方,“小老弟你怎么回事?彈出印子你賠我啊?!?p> 張微斯反正也是個愛開玩笑的,“以身相許夠不夠?”
兩人一路互懟著到了宿舍,又不依不饒地到了明禮堂。
“恭喜諸生進(jìn)入我始晴書院?!?p> 渾厚的聲音從后方傳來,宛如流水激蕩開塵埃,炸出一道驚雷。眾人轉(zhuǎn)身望去,只見一位坐著輪椅的老先生從門口處徐來。
“椒山先生!”不知是誰先脫口而出。
早在十五年前,朝堂黨羽爭斗時,椒山先生一身傲骨,剛正不阿,上書彈劾,卻被對頭陷害入獄,遭受酷刑,生生被打爛雙腿。這本也就罷了,可是,椒山居然在獄中一聲不吭、神情淡然地以瓷片割去自身腐肉,令獄中吏者皆莫不敢視。后來奸臣得除,椒山之名與一身硬骨并存于世。世人不知椒山后來去向,只道先生歸隱云游去了。
誰能想到今朝竟是始晴書院一院之長。
眾人自覺地讓開中間一條通道。
椒山先生雖已白發(fā),可是那份赤誠肝膽、硬氣做派依舊不改,宛如泰山難以撼動,讓人為之折服。
“既入我門,有些規(guī)矩得說在前頭?!?p> 眾人鞠躬行禮以示聆聽教誨。
“大家來到這兒的目的肯定不盡相同,但是,在其位,謀其政。我老頭子就喜歡純粹一點的。你們知道自己是何等身份嗎?”
一片噤聲。
有人小聲回答道:“……學(xué)生。”
“對嘍。”椒山先生擺手一笑,“說句老百姓常說的:‘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銈兪谴碇篱g最上品的讀書人?!?p> “我再來問問,你們知道自己的使命嗎?”
這便眾說紛紜了。
“科舉?!?p> “發(fā)財。”
“為官?!?p> “造福百姓。”
“名垂青史?!?p> ……
姜蔓不語,張微斯亦未多言。
“好。”椒山先生一個字叫停,“說得都不錯。人間疾苦,每個人經(jīng)歷得都不一樣,想走的路自然也有區(qū)別?!?p> “但是,你們要記住啊,你們是‘士’?!?p> “你們是整個帝國的希望和未來。你們可以創(chuàng)造神話,領(lǐng)導(dǎo)潮流;但同時也會被神話打碎,被潮流吞沒。你們無所不能又一無所能。”
他轉(zhuǎn)動著自己的輪椅的滾輪,緩緩地前行著,從過來的那條道路上又即將消失,“士的尊嚴(yán),不在政治,不在經(jīng)濟(jì),而在學(xué)問。而較量,則是心氣?!?p> 他希望他們在這里當(dāng)個純士,最起碼,在人生最好的光景,做最純粹的事情。
而天下功名利祿,毀譽得失,過眼煙云。
*
椒山遠(yuǎn)去,在眾多學(xué)子聲震云霄的齊齊恭送聲中,張微斯帶著復(fù)雜的情感,感慨地說道:“至人無己,神人無功,圣人無名。椒山可謂至矣?!?p> 姜蔓只感嘆了一句:“予欲無言?!?p> 張微斯低頭看她一眼,“姜兄,有時候真想把你腦袋撬開來看看,里面到底裝了些什么。”他得承認(rèn),這句話,他說不出來。
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張微斯輕輕搖了搖頭,果然,不見青山巍峨,便不知天高地厚。他還差得遠(yuǎn)呢。
泯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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