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 先生

　　信封上“姜蔓親啟”的字樣映入她的眼簾。

　　她瞳孔一縮，在看過的那么多字跡里，也只有小紀(jì)先生會這樣寫。

　　姜蔓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這居然是紀(jì)問棘的來信。

　　但展開信來，里面的字體卻是狂放不羈的，狂草恣意，奔騰縱橫。所謂字如其人，這才該像是真的他。而不是之前所見，規(guī)規(guī)矩矩，卻囿于方圓之中。

　　“閑來無事，但憶姜卿。”

　　閑來無事，但憶姜卿。她的心里好像忽然開了一朵永不凋謝的花，輕輕搖曳，便蕩漾出無數(shù)的波紋，揮之不去。

　　便是這般世間的情致，才是最讓她不能舍的。

　　她此前游山玩水時(shí)，借住農(nóng)家。那家正好有親戚上門送來一袋新米，淳樸的笑容和純美的心意令她莫不感嘆。

　　正如她泛舟之時(shí)，見繁華錦繡，便忍不住想知不知紀(jì)問棘可曾見過。喜歡一個(gè)人，便是看到聽到什么有趣的東西，都想與對方分享，怎么也藏不住的。

　　“我亦如是?！彼p輕說道。

　　縱使不知對方今在何處，但這份情意，她已經(jīng)收到了。

　　那么，請?jiān)谖丛娒娴娜兆永?，我們彼此都照顧好彼此，有時(shí)思念一下對方，也就是再好不過了。

　　*

　　姜蔓重新疊好信紙，放入信封中。坐到書案前，看著面前一堆的文書，默默開始看起。

　　*

　　張微斯氣著氣著還是氣不過，又退了回去，向書齋走去。本想推門而入，卻見那坐在書案前不時(shí)提筆落筆的人影，終究放下了已伸出的右手。

　　她也很辛苦了。

　　做事情也有她的考量。

　　捫心自問，他真正氣不過的，還是她不夠尊重他的心意。在不明晰他的想法的時(shí)候，就自作主張。

　　可惡的小混蛋。

　　明天再說吧。

　　張微斯就站在門口，透過朦朧的窗戶，想入了神。

　　好像……如果只要她開心，他也不是不可以。

　　*

　　軍營里，主將發(fā)著沖天的脾氣，“你們怎么看的人，就讓他給不翼而飛了？！”

　　士兵們跪在地上，絲毫不帶狡辯：“末將知罪?！?p>　　大戰(zhàn)告捷后，敵軍主動來降，愿意歸附大秦，俯首稱臣。

　　陛下龍顏大開，特別提到一定想見見那起了至關(guān)重要作用的神仙公子，他本還信誓旦旦保證了，如今怕是不能如愿了。算起來，重則是欺君之罪，輕則是懈怠軍務(wù)。

　　主將鼻孔里冒著粗氣，“罷了。我去與陛下說明情況，你們下去吧?！?p>　　也不能怪人家來無影，去無蹤。確是他私念重了，那位神仙公子確實(shí)說過不想現(xiàn)于朝野。

　　如今怎么交代是好？拿不定主意，他便要去見一個(gè)人。那個(gè)人，應(yīng)該是能幫他的。

　　“來人，備馬?！敝鲗⒊隽塑姞I，策馬揚(yáng)鞭，馬蹄濺起粗糲的風(fēng)塵，仿若剛逝的硝煙。

　　*

　　郊區(qū)外一處宅院，此處仿佛是世外桃源一般。

　　即使已然入了這肅殺之秋，此處卻也不像城內(nèi)那般枯敗得如此明顯。

　　青草上鋪著石板，直通到大門處。

　　將軍下馬，將韁繩扣在樹干上。

　　走起路來虎虎生威，但在叩門時(shí)多了幾分小心，似是唯恐打擾了里面的人，聲音卻是洪亮：“先生在嗎？”

　　起初無人回應(yīng)，仿佛此處只是一人間仙境，與他處格格不入，幸而隱匿于俗世。

　　不多時(shí)，小童開門，彬彬有禮道：“在，請隨我來?！?p>　　進(jìn)了里，越發(fā)別有洞天。他一路征戰(zhàn)，走南闖北，也曾走過不少地方。作為朝中武將，也去過一些同僚府中，可未曾有一處有這般讓他有如此感受。

　　空空之境，又生生不滅。仿若古老傳說中的奔月盜火，自成一境。

　　小童將他帶到一間屋前，“先生便在里面。”

　　將軍站在門外開口，“先生……我來請教。”

　　里面悠悠傳出一道聲音，像極了音惑：“人不可有意，有意即差。”

　　他還未曾言明是何事，他便說出他所想心事。將軍心中一凜，“望先生賜教。”

　　“樸拙勤慎，埋首任事，不走捷徑，不求虛名?！?p>　　將軍沉吟片刻，恭敬鞠躬：“某，謝過先生?！?p>　　隨后將軍便昂首闊步出了院門，一直在院外候著的小童便送著他出門去了。

　　*

　　里面的門忽然開了，一直修長的手搭在門框邊上。

　　令人忍不住屏住呼吸的容顏，有著孤傲，也有著禪意。他看著從樹上隨風(fēng)墜落的梧桐葉，顯得那樣高深莫測。

　　那是，紀(jì)問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