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shù)日后,方寸山
從沒如此安靜過,該走的都走了,不該走的也走了,只剩下熙熙攘攘的一些人,整個方寸山倍顯冷清。
菩提獨自一人站在山頂,風把他的須發(fā)吹得狂亂擺動,他遠望東院,幾乎看不見有人走動的跡象。
可就在半天都不見一人的的時候,菩提卻仿佛聽見了一陣奇怪的聲音。
聲音來自東院,于是菩提便也去了東院。
菩提只聽見那聲音是從其中一個房間里傳出來的,此時聽得更切。
“吼~吼~~”
菩提把門打開,原來是一頭野豬。
那野豬一見菩提來了,便沖到菩提的腳下,使勁用臉蹭著菩提。
菩提任由那頭野豬這么蹭著,心頭卻是一陣暖意,而那野豬也是滾滾的熱淚流了下來。
好半天,菩提問野豬:“他們都走了,你為何不走?”
那野豬卻只是“吼~吼~~”地叫,似乎是失去了說話的能力似的。
菩提問:“你為什么這么傻?”
那野豬蹭得更急了,似乎是它不愿意菩提說出這樣的話。
菩提蹲下身子,撫摸著野豬的頭,“你如果留在方寸山,等待你的將是什么,你知道嗎?”
野豬望著菩提,不住地點頭。
菩提又問:“那你怕嗎?”
野豬使勁地搖頭,用嘴去親吻菩提手心的每一寸肌膚,是那樣的暖心,冰冷的獠牙,此刻都染上了炙熱的溫度。
突然,那野豬的眼里,一下子失去了光芒,變得極其暗淡。
而后,只見它雙眼一合,身子一偏,便倒在了地上。
菩提起身,用撕下的衣角將那野豬包住,而后那衣角就化作了一朵白云,載著野豬飛離了方寸山。
菩提看著它遠去,向他揮手作別,好像是作別西天的云彩!
可是,那白云還未飛遠,卻只見整個天際,一下子暗淡了下來。
滾滾黑云,像一張?zhí)炝_地網(wǎng),把那朵白云團團圍住。
那朵白云在黑云面前,是那樣的渺小和無助,是那樣的無力和暗淡,鋪天蓋地的黑云下,只有一個顆瘦小的白點。
它沒能逃脫,它也不會逃脫,這是它的家,逃?該往哪里逃呢?
菩提看著烏黑的天空,并不感到驚訝,甚至他都已經(jīng)做好了一切準備。
自從悟銘來到方寸山的那一刻,他就沒有再想過方寸山會平靜下去,一切還未來的風波,都在未來的海洋里醞釀著,誰要踏海而去,一切都是定數(shù)。
可是,菩提明知道悟銘會給方寸山帶來滅頂之災,為什么還要義無反顧地把他接回來呢?
沒人知道,甚至是菩提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是覺得應該這么去做,接他也許不算功勞,可是任由他爛在紫霞的肚子里,那就必定是一次過失。
天邊,
雖然還未出現(xiàn)一神一佛,可菩提早已可以看見那黑云后面一張張猙獰的面孔,他們是鷹犬,是一群做了千年的鷹犬。
陡然,
一聲震耳欲聾的雷聲傳入菩提的耳中。
“轟隆隆~~”
隨后就是一道看上去極其華麗的閃電,它起自黑云那邊,而終于那朵弱小的白云之上,是劈,是擊,那樣的迅猛,又是那樣的不留一絲痕跡。
菩提看著這一幕,再也掩飾不了心中的脆弱,堅強的外表坍塌了,他眼中滾動的淚花,化作了一行行寫著悲傷的淚水。
“不——————”,聲音是菩提的。
只見,那朵白云被閃電擊中后,漸漸散去。
現(xiàn)出了那頭野豬的身軀。
它全身的毛發(fā)凌亂,皮膚似乎已灼燒毀壞,慘不可睹。
而后,他以并不很快的速度,向西山水月小筑飄然落下。
菩提明白了,也許這是天意,它連葬身的地點都早已選擇好了,沒有了呼吸和意識,竟然還能從永恒的記憶中,為自己尋到那一處繁花盛開的長眠地方。
而就在這時,又有十幾名弟子出現(xiàn)了。
“師父~~”
“師父~~~~”
只聽見撲通一聲,眾人齊齊跪倒在菩提跟前,“師父!”
菩提擦了擦眼淚,故作怒狀,“你們?yōu)槭裁床蛔?,為什么??p> 菩提怒吼的聲音很大,可這十來個弟子,從他的怒吼聲中,絲毫聽不出一分的怒意,他們聽到的,是從菩提內(nèi)心最深處發(fā)出的兩個字:不服!
那頭野豬,就在快要降落西山的時候,只見一道金色的光芒,刺穿烏黑的云層,呼嘯而至。
金芒在空中繞了一繞,便以極其迅捷的速度,從西山上空劃過,將那頭野豬托了起來,齊齊飛至菩提的跟前。
菩提一見,原來是悟銘回來了。
可是,事已至此,菩提該說些什么呢?
他沉默了,不知自己開口應該說的第一個字,究竟是什么。
悟銘闖了這彌天大禍,自己該責備他嗎,該恨他嗎?該與他劃清關系,絕了師徒的情誼嗎?
不————
菩提在這一刻,全明白了。
他醒了,他徹底地醒了。
他承認自己錯了,真的錯了,自己不該那么地懦弱,不該,如果自己早一點明白什么是命運,或許那一盞燈,就不會熄滅,或許自己的大弟子孫悟空,就不會成了犧牲品。
他回憶起了那日:
“你去吧~日后惹出了什么禍事,千萬別說我是你師父~~”
而這一刻,菩提笑了。
他不明白自己當初為什么要說出這么愚蠢的話,正是因為這樣的妥協(xié),自己心愛的大徒弟孫悟空,才會…才會死去!
悟銘跪在菩提跟前,額頭緊緊貼住地面,而旁邊卻是一頭死去的野豬。
悟銘本以為菩提會責備自己,可是卻沒想到,竟有人輕撫自己。
悟銘一驚,微微抬起了頭,卻見菩提正看著他,面露慈祥:“孩子,你回來了,沒傷著吧?”
悟銘聽罷,心頭一陣暖流涌過,一下子跪抱著菩提大喊:“師父~~~~”
而后又是把頭重重一磕,砸在地上發(fā)出了“砰咚”的聲音。
菩提將悟銘扶起,望著他,“你沒有錯,是師父錯了!”
這時,天邊滾滾的黑云劇烈翻動。
來了,該來的總是會來,可能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
天邊一女子的聲音傳來,“菩提,你好大的膽子!”
緩緩,一身著白衣,光輝奪目的女子,出現(xiàn)在云間。
菩提一看,“原來是觀音菩薩,不知菩薩到此所為何事?”
觀音哼聲道:“所為何事?你教的弟子闖了這么大的禍,你不僅不懲罰,還問貧僧所為何事?”
菩提卻反問:“闖禍,敢問闖了什么禍?”
這時,悟銘也站了出來,“那敢問菩薩,當初那牛魔王殺了我母親紫霞,可曾償命?可曾償命?!”悟銘把最后一句話喊得很大,足以驚天動地。
觀音聽罷,一時間卻不知如何回答。
悟銘又問:“菩薩怎么不說話?”
觀音只得敷衍道:“殺…你母親的是牛魔王,你為何要對他們一家三口下毒手?”
悟銘笑了,“因為他們都該死!”
觀音對菩提道:“看看,這就是你教的徒弟,一個個什么樣子,這簡直就是殺人的惡魔!”
“魔也好,妖也好,你們說了算!”菩提的每一根白發(fā),都微微波動了起來,“可是你座下那吃人的圣嬰大王,就是殺了又如何?”
這時,天邊那轟隆隆的聲音越來越大。
烏云翻滾著,終于從中分開了一條大道,滾滾無數(shù)的戰(zhàn)車,從那烏云間推了出來,密密麻麻的天兵天將,吆喝著猶如蜂群似的,把整個方寸山上空圍得水泄不通!
菩提閉上眼,身上繚繞著一股異樣的氣息!
可就在這時,悟銘對著整個天穹一聲吶喊,“我悟銘,一人做事一人當!這是我的家事,與方寸山無關?。?!”
聲音振聾發(fā)聵,引得萬億的天兵天將一陣騷動,似乎當初“萬妖之王”孫悟空的故事,就要重演了。
數(shù)日后,
還是那個熟悉的名字,鎖妖柱,和斬妖臺。
當年的血跡還未風干,血腥味還在每一塊磚瓦間蔓延,不倒的意志,深深地刻在每一根奇粗無比的鐵鏈上,那是當年孫悟空的精神。
監(jiān)斬的依然是玉帝,行刑的還是托塔李天王,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陛下,可以開始了么?”李靖問。
玉帝有種不祥的預感,“你說,他會不會像那當年的妖猴一樣,殺不死呢?”
李靖卻信心十足,“陛下多慮了,當年那猴子乃是女媧大神之補天石,所以這些刑罰殺不死他,可現(xiàn)在那人只不過是菩提老祖的一個弟子而已!”
玉帝突然瞪向李靖,“你腦子是干什么吃的?”
李靖大驚,不知玉帝為何罵自己。
玉帝而后說:“即使是孫悟空的本事,也與那牛魔王不相上下而已,可是這個悟銘,卻以一人之力,千里斬殺那牛魔王一家三口!”
李靖聽罷,覺得有理,卻也安慰道:“陛下無須擔心,實在不行還有臣的玲瓏寶塔呢!”說罷將他的玲瓏寶塔展現(xiàn)在玉帝眼前。
可玉帝卻看也不看,“得了得了,還是把你那破塔收起來吧,辣眼睛!當初一個孫悟空,就給你戳破了,還嫌不夠丟人?”
李靖頓覺慚愧,于是忙退到一邊。
只待時辰一到,便正式上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