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染不好,形如枯木。
她如一般泥塑就那樣坐著,林國輔一夕之間仿佛老了十歲,外人都說這是林國輔心疼幺女,不舍得她出嫁。
可誰知道,心疼是真,不舍得是真可卻不是因為出嫁。
“還未謝過將軍,將軍之恩林家銘記?!?p> 能得林家一恩是多少人都盼不來的福氣,林國輔更是從未對他人道過謝,可九木滿眼里都是林染。
“她,不好,她,不開心!很不開心。”
“怎樣才能讓他開心,告訴我!”九木望著太子,在他心中太子是最聰明的人,一定能告訴他如何讓林染開心。
太子不知,沒有人不知道怎樣讓林染經(jīng)過這件事后還能開心起來。
九木呆呆地往前走,太子攔住林國輔:“九木不會傷害二小姐的?!?p> 離林染還有兩三步遠(yuǎn),九木停住了,他突然跪了下來,雙腿并攏,抬起雙手彎著手腕,伸出舌頭學(xué)狗的模樣。
他很多年沒做過這件事了,以前還未認(rèn)識林染時在街角躺著,有人拿著肉包逗他做這樣的動作,他做的越規(guī)范那些人就越開心,每每都笑得很大聲。
林染應(yīng)該也會笑吧,這是他做的最賣力的一次。
躺在地上,側(cè)彎著腿,伸著舌頭學(xué)著小狗模樣打滾,滾來滾去,滾來滾去。
當(dāng)九木滾到林染腳邊時,林染彎下腰止住了他:“將軍,起來吧!”
她說話了,這是她第二次同他說話,九木立刻起來但還是坐在地上,稍稍抬著頭看向林染,笑得跟傻子一般。
誠然他的確是傻子。
九木便成了林府的座上賓,每五日就能看到他進(jìn)出林府一次,實際上是每日。
太子說他不好每日去林府,隔個五六日去一趟已是極限,九木忍了五日最后受不了便在不能去的日子里夜里翻墻進(jìn)去。
他不知規(guī)矩不知禮儀,只是覺得想要去看她??删拍疽膊桓艺娴耐锩骊J,就悄無聲息的躲在樹上看著林染屋里的燈,丫鬟進(jìn)去了,那屋里的燈便就熄了,有時候燈能熄一整夜,有時候不一會屋里燈就又亮了,她好像在畫畫亦或是寫東西亦或是什么都不做就坐在那直到天微亮,燈熄了,她又回到了床上。
九木和林染終歸是不同的,九木像個孩子,什么都不懂,世界里除了林染連最起碼的黑白都沒有。
在林染心中九木大底只算是一個好人吧,一個對他很不錯的好人,若是她沒有出事,若是她還記得九木,或許他們能成為朋友,可他們的重逢卻是在最不合適最不恰當(dāng)?shù)臅r候,林染其實是有些怕見到九木,時間越久她越怕,因為那般痛苦的記憶開始在她心中明晰起來,她想要逃避想要躲藏最不想見的便是九木。
林染拒了九木一次,九木便再也沒上過門,他也未在深夜里再翻過墻。
拒絕便是拒絕,九木很聽話。
九木想著自己還能做什么事情,對了,還有報仇,為林染報仇。
太子不肯說不代表沒有機(jī)會,這個機(jī)會還是恰恰好好地就出現(xiàn)在了九木面前。
九木不能去林府,他能長待的地方便就是軍營了,現(xiàn)下無戰(zhàn)事可打,軍營里的士兵難免放松了些,日常操練后洗完澡便聚在一起說起了葷段子,他們時常這樣不過是哪家偶見的俏媳婦屁股渾圓是個好生養(yǎng)又或是哪個青樓閣子里的小姐風(fēng)騷的很,當(dāng)著比他們官階不知高了多少的九木,那些人也絲毫不忌諱,反正說什么,他也不會給一兩句反饋或是斥責(zé)他們一兩句。
可他們今天說的話確是犯了大忌諱,他們提到了林染。
“聽說貴妃妹妹嫁入學(xué)士府的那個林二小姐有喜了?!?p> “這才結(jié)婚兩個月不到,學(xué)士別管弱不禁風(fēng)的倒是挺猛的啊?!?p> 他們竊竊私語,說的起勁。
“娶了這么一個活寶貝可不是要賣力些嗎?畢竟前程官位可都靠著她呢,娶了她不就跟娶了公主一樣嗎?”
“你說的也沒錯,我告訴你們我是見過那林二小姐的,可真漂亮就是性子冷一些,可人家也是有傲氣的資本啊?!?p> 說到這,談話都還算能入耳,可后面的話卻是越來越不中聽了。
“這可不一定。”有一士兵唱起了反調(diào),看他樣子像是知道了什么秘聞。
吊足了旁人的胃口,他們一頓求好,那士兵才頗為得意地說道:“聽說林二小姐大婚之夜曾私奔過,為的是去北燕?!?p> 眾人都說他是在信口胡謅,他氣的臉紅,提高了兩個聲調(diào)說:“騙你們是王八羔子,她私奔那天是跟著北燕細(xì)作一起的,還是咱們太子最后派了人給找出來的,前段時間太子宮里審問了四人據(jù)說就是跟此事有關(guān),聽說。。。。。?!?p> 說到這,那士兵壓著喉嚨說到:“聽說二小姐跟北燕皇帝有私情,北燕皇帝就派了人來接她去做北燕娘娘去。”
眾人聽了個樂,覺得此事假多真少可嘴上還是愿意聽這等旖旎艷事:“那你們說著林二小姐肚子里的孩子是咱們學(xué)士大人的嗎?”
“你這呆瓜,必定是。誰能受得了這樣的事情,林家的女兒要是珠胎暗結(jié)你覺得還能活在這世上嗎?”
“若不是學(xué)士的孩子,她就不能活嗎?”九木開口。
士兵們覺得此次的話題果然有趣連一向不懂世故的魔將軍都開口問了。
“將軍,那是自然,女子名節(jié)是大,女子失身那便是要命的事情。”
“若是一定要保住她的命呢?”
那士兵哈哈大笑。說道:“那便是要殺盡知道此事的人,還要殺了女子的奸夫,最重要的是要把女子肚子里的孽種給除掉,當(dāng)做什么事情都沒發(fā)生過這才可以吧?!?p> 九木捏緊拳頭,隨后像做出了什么重要決定一般拿起長槍說道:“對不起!”
“什么?”士兵們不明白。
“你們必須死?!?p> 就這樣九木殺了那些人,沖出了軍營他又翻墻去找林染,見她院子里燈火通明站了一大堆人,九木聽了片刻才知林染離家了,聽林府的意思她是在外找了一輛馬車,看情形好像是往北燕方向去了。
九木一路闖卡殺人直奔北燕,這一別便是接近二十年。
這一段前塵往事或許不盡然但這已是上官青墨所能了解到的真相。
“原來林復(fù)月的身世竟是如此這般!”
上官青墨也頗為認(rèn)同容姿此話,可突然間反應(yīng)過來:“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
上官青墨捶胸頓足,懊惱不已。
“別裝了,就算我一開始告訴你我不知道,你也還是會想辦法告訴我,因為你是他的朋友。”
這個真相對林復(fù)月而言太過不堪太過沉重,他一人頹廢喪失數(shù)月不可自拔,若是說能救他出泥潭的,上官青墨想不出第二人。
九木轉(zhuǎn)醒,他雙眼充血掙的鐵鏈嘩啦啦的直響,嘴里喊著:“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他被囚在北燕多年,剛剛得知林染早就去世了,復(fù)月便是她的孩子,他就開始是這般發(fā)狂狀態(tài)一定要殺了他?!?p> 容姿壯著膽子想要上前被上官青墨攔?。骸澳悴灰ゴ碳に膊灰拷?,雖然他現(xiàn)在被鎖住但還是有危險?!?p> 容姿止步然后左右瞧著見這地方實在是沒什么東西,從袖中拿出荷包找了一錠最重的金子瞄準(zhǔn)了砸向九木。
“你這是在干什么?”
九木的額頭被砸出了血窟窿,血腥更加激發(fā)了他的狂氣,掙脫的越發(fā)厲害,鐵鏈的聲音聽著像是要立刻就被掙斷了。
“將軍,你是個蠢貨。”
“林復(fù)月是林染的孩子,是她最后的寶貝,她寧可什么都不要帶著他隱蔽外世就是為了他能平安長大?!?p> “可你呢?你不想著保護(hù)他還想殺他,你可知道若是林復(fù)月死了,林染,你最重視的林染便是化成厲鬼也不會放過你?!?p> “不,不用她化成厲鬼,將軍您能放過你自己嗎,你殺了林染最重要的人,你毀了林染曾活在這個世上最后的希望。”
“林復(fù)月本來什么都不知道,他可以是世上最好的人,是世上最驕傲的人,可是因為你,他現(xiàn)在頹廢的就像當(dāng)初的林染?!?p> “你最好祈禱他長命百歲,歲歲無憂否則你難辭其咎,黃泉路上何以顏面去見林染?!?p> 容姿的一句句都砸在了九木心上,林染是他的宿命,他傷害了林染最重要的人?
九木不怕死,他怕的是林染會恨他,即使她已不在了,九木也寧愿她永遠(yuǎn)不記得他也不希望會得到她的恨。
九木崩潰了。
“我要回去了!”
“去哪?”說實話,上官青墨還沒從剛才的情況中回過神來,不過是順口接上一句。
容姿爬上樓梯自己蒙起雙眼:“回龍泉山莊,我該陪林復(fù)月用晚膳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