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歲,芭蕾舞室。
老師很嚴(yán)格,容姿學(xué)的晚,基本功欠缺,‘下腰’‘擦腿’‘盤腳壓胯’。。。。。她只有下死力去練習(xí)才能跟上進度。
以防汗水進眼,容姿甩了甩頭最多用手快速拂去。她緊貼著地面,上身與雙腿張開成90°,她望著自己的母親,拼命地想看清母親的臉色,眼瞳透著汗水,酸的疼但卻笑了。
母親對她豎起了大拇指。
“姿兒,你爸爸的好朋友有個女兒學(xué)習(xí)芭蕾的,你爸爸上次說跳芭蕾很不錯,你去學(xué)好不好,給媽媽爭氣?”
8歲,客廳里。
對著一堵白墻,容姿不停地抽泣,小手腫的很高,腳邊是撕碎了的考卷。
“哭,就知道哭?!?p> “你聽到剛才你爸爸說的了嗎?他的兒子每次都是第一名,姿兒給媽媽爭口氣好嗎?”
“第二是沒用的,你只有做的足夠好,咱們娘兩才能不被你爸爸拋棄,你明不明白!”
母親就像一個美麗的巫婆,容姿能感受到指甲掐入肩膀上的力氣,母親的失望像一團黑霧就籠罩在容姿的頭上。
14歲,機場VIP候機室。
容姿知道母親不會跟自己去國外的。
她抽過母親手上的雜志,封面上是她父親的桃色新聞,這幾年新人層出不窮,不過這個模特倒是有些本領(lǐng)能直接上了八卦雜志的封面,難怪母親會那么緊張,畢竟按照父親的勢力,買斷一個新聞不過是易如反掌,除非是他默許的。這么多年,特例不過也就只有她母親一人而已。
其實沒有誰是唯一,或者說就算是唯一又怎么樣,母親照樣進不了她想去的那個‘家’,得不到她想要的名分。
“姿兒,給你爸爸打個電話好不好,你都要出國了,你爸爸肯定很想你的?!?p> “這個時間點爸爸在開會,昨晚已經(jīng)跟爸爸告過別了?!?p> 看著母親猶豫不決的樣子,容姿直接開了口:“其實您不用陪我去,美國那邊都安排好了,有傭人有管家,學(xué)校那邊爸爸也安排人打過招呼,下了飛機也有專人送我入學(xué)。媽媽你喜歡國內(nèi)就干脆呆在這里吧?!?p> “正好爸爸不也是喜歡獨立的孩子嗎?”
這一句話簡直就是諷刺,可母親不是這么認(rèn)為。
“對,我的女兒已經(jīng)長大了肯定能照顧好自己的,媽媽留在國內(nèi)對你也有好處,我要替你看好屬于你的東西?!?p> 母親獎賞般親上容姿的額頭。
“你要好好讀書,你爸爸讓你讀管理還送你出去讀書就是對你寄予厚望,為了我們母女的好日子,你一定要加油?!?p> 母親注視著她入關(guān),容姿不愿回頭,她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氣,自嘲地笑了笑,至少她自由了,短暫的自由了一下。
22歲,工作室。
凌晨三點,容姿忽視了第而十八通電話,聯(lián)系人‘母親’,微信未讀消息99。
容姿喝下最后一口涼透了的咖啡,揉了揉太陽穴,癱坐在椅子上。
工作室很大,只留下一盞燈。
容姿拿起手機點開微信,每一條都是長達(dá)60秒的語音。
“姿兒,你回來吧。你知不知道你爸爸太欺負(fù)人了,他又養(yǎng)了個小的,那個女的不就年輕點嗎?”
“你爸爸讓他兒子去了總部,這是明擺著要將家業(yè)都給他,你必須要回來,不能那么偏心的,集團那么多東西,至少要給你的一份的。”
“姿兒,你怎么不回媽媽電話?我知道你嫌媽媽煩,可媽媽必須要跟你說,你一定要回來。你拿到學(xué)位說要在美國多呆兩年積累經(jīng)驗,媽媽同意了,可現(xiàn)在也夠了,你早點回來,你爸爸只有看到你,他才能記得還有你這個女兒,你明不明白?”
“姿兒,媽媽是過來人,干得好不如嫁得好,你爸爸兒子找的未婚妻很得你爸爸認(rèn)可,就那個老巫婆都在媽媽面前不知道炫耀了好幾次。我這邊也給你找了幾位不錯的公子哥,照片發(fā)你,你好好看看?”
。。。。。。
容姿一條條聽下去,身心俱疲。
“女兒,你是不是不打算回來了?”
“是不是跟你爸爸一樣,也不想要我了?”
“女兒,那媽媽活在這個世上還有什么意思?”
容姿一躍而起,撥打電話可一直顯示占線,她拎著包直奔機場。
最終她還是沒逃過回去的命運。
25歲,訂婚宴。
未婚夫消失。
容姿筋疲力盡的埋在休息室里,關(guān)著門還能隱約聽到母親梨花帶雨的哭聲。
“對不起,我們不合適。”
這是容姿十分鐘前剛剛收到的最后一條信息。
‘啪’,‘啪’,‘啪’。
“今天實在很精彩啊,我親愛的~~‘妹妹’?”
“若不精彩豈不是辜負(fù)了你的盛裝出席,我親愛的~~‘哥哥’?”
“老頭說你漂亮,聰明。漂亮嘛,今日我倒是見識了,可聰明勁我倒是沒見著?!?p> “同學(xué),合作伙伴,跟你認(rèn)識超過七年的一個男人,一個你選的男人最后在訂婚宴上拋棄你的滋味如何?”
“拋棄,逃婚不都是你設(shè)計好的嗎?”
容姿同父異母的‘哥哥’并不否認(rèn),要不然今日他怎么會出席,那個所謂的‘大媽’又怎么會紆尊降貴的過來?
“你不想知道我怎么威脅他的嗎?或者他有逼不得已的苦衷呢?”
容姿逼近,笑著說:“不必?!?p> “不管是利誘還是威逼,他最后都是妥協(xié)了不是嗎?”
“‘哥哥’,或許你覺得這對我會是個打擊,但可能你不太清楚,被拋棄這種事情我習(xí)慣了二十五年,早就是家常便飯了?!?p> 門外的聲音越來越大,‘大媽’的冷嘲熱諷,母親的做作哭訴還有父親的左右為難。
“‘哥哥’怎么發(fā)愣了?我們現(xiàn)在還是出去吧,要不然我母親再哭會不知道又要從父親身上討到什么東西,畢竟吃虧的是‘哥哥’,不是嗎?”
容姿拿著風(fēng)衣披在母親身上,攬著她的肩膀?qū)Ω赣H和‘大媽’點頭示意:“爸爸,今日辛苦了,很抱歉讓大家白跑一趟,我剛才已經(jīng)跟公司公關(guān)部確定了對外稿件,新聞很快就會扭轉(zhuǎn)。明日我去公司銷假,現(xiàn)在我就先帶媽媽回去休息了。”
“好孩子,你做的很好。之前讓你管理公司的娛樂版塊也是歷練你,你專業(yè)到底也是金融,明日之間去總部海外投資部報道吧!”
容姿的父親欣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大媽’差點破口大罵,不陰不陽的諷刺上幾句,極力反對??墒歉緵]用,最后做主的永遠(yuǎn)是面前的男人,她的父親。
等他們夫妻吵完,容姿彎腰:“謝謝爸爸!”
告別時對著‘大媽’和‘哥哥’都保持恰到好處的禮貌和微笑。
26歲,容氏大廈。
32樓,總裁辦公室。
一份遺囑。
“怎么,你是把老頭子的遺囑偷出來了還是做了一份假的?”
工作了二十四小時,他就是個拼命三郎,滿屋子的煙味還有三四杯的雙倍濃縮咖啡。
容姿強忍著不適,示意他看清楚。
隨意翻開,第一頁立囑人上寫著‘容姿’兩字。
“如你所見,這是一份關(guān)于我身后的遺囑?!?p> 見他不信,干脆翻出文件最后一頁的癥斷書。
肝癌?晚期?
“這是公立醫(yī)院的癥斷書,最后醫(yī)生簽名你也可以看清楚,不會有作假。當(dāng)然,如果哥哥不信,我不介意跟你一起去醫(yī)院再做次檢查。醫(yī)院,醫(yī)生都可以由你選擇?!?p> 他終于有了反應(yīng),坐直身子,松開領(lǐng)帶順手掐滅了香煙。
他一邊翻著一邊皺著眉看著容姿。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容姿實在是不像一個被判決死亡的人。
沒有恐懼,沒有悲傷,無瀾無波的眼眸下清澈明亮。
她,要死了嗎?
“我名下的車子,房子跟哥哥的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這些我會轉(zhuǎn)給我母親?!?p> “前幾年,父親送了一條名品項鏈,據(jù)說大媽很喜歡,我從來沒有佩戴過,死后會轉(zhuǎn)交給‘大媽’?!?p> “閉嘴,容姿你到底要說什么,重點,我要聽重點。”
容姿頷首淺笑:“不要急,哥哥,很快就到重點?!?p> “我名下最重要的東西應(yīng)該就是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雖然哥哥手上還有大媽的那部分股份,并且爸爸也早就定下了你是繼承人的計劃,可我這手上的股份對你而言始終是個讓人厭惡的定時炸彈,我在董事會有表決權(quán)這些年應(yīng)該也給哥哥添了不少堵吧?”
“你是要把股份轉(zhuǎn)給我?”
“當(dāng)然不會,股份我會給母親,但是我會設(shè)立一個管理人,簡單點說我母親享有收益但是決策會由這個管理人來代為行使,管理人是誰我聽哥哥的?!?p> “另外這個股份如果要涉及到買賣,優(yōu)先讓容氏原價收購。二十年之內(nèi)如果我母親安然無恙的話,股份會直接轉(zhuǎn)回到容氏基金之下,我母親每個月只會領(lǐng)取一定數(shù)額的資金。當(dāng)然我母親若有不測也會有專門的機構(gòu)進行尸檢,若是正常死亡,股份會轉(zhuǎn)給哥哥,若不是,所有股份會捐給公益機構(gòu)。”
容姿一步步都算的清楚,這是最好的安排,她堅信這是對母親對容家最好的結(jié)果。
“你就想跟我說這個?”他已經(jīng)快出離憤怒。
“你要什么,你做這些究竟是要什么?!?p> “我要母親進容家大門?!?p> “這是她的心愿。你知道,這些年如果我想要父親給她一個認(rèn)可并不是不可以,可容家最后還是哥哥做主,與其寄人籬下不開心的過日子倒不如住在外面?!?p> 長時間的沉默。
兩人四目相對,彼此都看不透對方。
“我憑什么相信你?”
“這份癥斷書爸媽都不知道,而我,并不打算治療?!?p> “我放棄治療。短則幾個月長則一年半載,順其自然下去,我根本無藥可救,必死無疑。”
他撐著辦公桌,像一頭伺機獵物的豹子。
“我以為你是個絕對自信的人,不會將你和你那個小三母親的榮華富貴放心交到別人手上的人,怎么?這么快就認(rèn)輸?你以為你拿著這份遺囑就能對我提要求?你信不信你一死,我有千百種方法讓你的母親生不如死,至于你的股份我也會完完全全的收在我手上。”
“那個時候,我已經(jīng)死了?!?p> 容姿站起身,說:“我先出去了,很久沒休假了,總裁,我請求休假?!?p> 28歲,病房。
容姿沒想過自己還能撐這么久,不過撐得再久也有到黃昏日落的這一天。
她的病根本瞞不了多久,一年多前她昏倒在公司年會上之后,最終所有人都知道了她的病情。
第一次從昏迷中醒來的時候,容姿見到了為自己流淚的母親。
父親也在,她沒記錯的話,那個時間點他應(yīng)該是有工作安排的。
容姿第一次否決父親的意見,她不愿折騰自己,她不想治病,醫(yī)生開的藥她也是偷偷倒掉。
起風(fēng)了,看夠了落日也該回去了。
西裝蓋在身上,他推著輪椅往回走。
“怎么有空過來?”
“公司不忙!”
容氏集團什么時候不忙了,他這個工作狂就算沒事也會給自己找事做。
“你到底有沒有好好吃飯,瘦成這個死樣子。容家是虐待你了嗎?”
容姿笑了笑,這些年她開始退出公司事務(wù)的時候,他們之間倒沒有以前的劍拔弩張了甚至有時候還能感受到他死鴨子嘴硬的關(guān)心。
“哥哥,我吃不下?!?p> 路過花壇,偶爾瞥見這不知名的小野花隨風(fēng)飄曳,正看得出神,一朵花被摘下隨后就被別在了耳邊。
“還不錯。”
“謝謝!”容姿回頭對他道謝。
他坐在花壇邊,說:“我答應(yīng)你,會照顧好你的母親,不會讓人為難她?!?p> “德國那邊出了一款新藥,我聯(lián)系了醫(yī)院打算給你轉(zhuǎn)院。”
“不必了,哥哥,已經(jīng)來不及了?!?p> 容姿知道自己的身體就像一個快漏到底的沙漏,已經(jīng)到了倒數(shù)的時候,何必折騰。
“你對這個世界真的一點都不留戀嗎?”
“如果能重來,你會選擇怎樣的人生?”
“如果能重來,我希望自始至終都只有我一個人,為自己而活,不會被利用,不會被取舍,不會被拋棄,走遍全世界,找個很美的地方過完一生?!?p> “哥哥,謝謝你!”
后面容姿就聽不清楚了,有呼救聲,有車輪聲,有哭聲,有機器聲好像還有隱約的一句話。
“睡吧,我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