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將臨之際,感覺周圍的一切開始不安分起來。橋縣的熱鬧愈演愈烈,往往把躁動的氣氛延伸到晚上,甚至更晚。
橋縣是中國南方的一座小城市,人口不到四十萬,城區(qū)面積也不過150平方公里,但經(jīng)濟繁榮。橋縣一中是橋縣最好的一所高中,匯聚了該縣百分之九十的優(yōu)秀生,因為升學率高而在全市享有盛名。
2012年6月8日,對于萬千學子又將是難忘的一天。高考最后一場的終考鈴,隨著空氣中的熱量逐漸散去,橋縣一中又多了一屆畢業(yè)生。
“全班同學注意了,我們畢業(yè)晚會的時間是晚上八點,地點在動感地帶,因為這將是我們高中的最后一次聚會,所以大家務必要到,珍惜這個短暫而歡愉的時光...”
還沒等班主任說完,劉銘抱起課桌上早已經(jīng)整理好的一摞書默默從后門走出了教室。
劉銘的臉上還保持著從考場出來時的那個表情,面如死灰,下了樓便加快腳步朝宿舍走去。耳邊經(jīng)久不息的歡笑猶如一陣陣冷風吹在他身上,忍不住要打哆嗦。
嘿,銘子,等我一下。李毅也捧著一大摞書,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霸趺匆粋€人先走了,也不叫我?!?p> 李毅是劉銘的同班同學,也是他在橋縣一中玩得最好的哥們。劉銘轉(zhuǎn)頭看了一眼李毅,淡淡地問了句,要幫忙嗎?
要要要,分一半過去就好,手快酸死了!說完,李毅嘻嘻笑了笑,用劉銘對他慣常的評價就是,怎一個賊字了得。不過他心里一直都很感激李毅,要是沒有臉皮厚到無恥地步的李毅天天黏著這個偏內(nèi)向的男生,那他在橋一的生活肯定會乏味很多。
劉銘從李毅手里分了三分之一的書本壘到自己這邊,繼續(xù)往宿舍走。
晚上參加聚會的吧?李毅問他。
參加。劉銘簡單回了兩個字,聲音小到自己都可能沒聽到。
你好像心情不好誒,怎么,失戀了還是大姨父來了?李毅扭頭看了看他。
李毅,我......劉銘欲言又止。
你什么你,婆婆媽媽的,還拿不拿我當兄弟?李毅的語氣里帶著些許不悅。
“我最后一門考試還有二十分題沒寫完...”說著,劉銘鼻子一酸,將臉龐往上揚了揚,深怕在眼睛里打轉(zhuǎn)了許久的淚花一不小心就嘩嘩掉落。
李毅感覺到他哭了,他最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因為他知道一心想考重點大學的劉銘,二十分是一個多么悲劇的數(shù)字,在當下高考如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情況下,哪怕是一分也能讓無數(shù)馬失足落水了。
李毅用肩膀蹭了蹭旁邊的劉銘,安慰到,沒關系,沒做完說明你前面做得慢,做得細致,所以你的正確率自然就會高,分數(shù)也一定不會低的。
聽了李毅的安慰,劉銘象征性地點了點頭,李毅也沒再說話,兩人默默走回了宿舍。
車水馬龍,流光溢彩,燈紅酒綠,這些用來形容大都市夜色的詞語,用在橋縣這座小城市上也毫無違和感,而非要說出一處強人意的地方,便是城郊那幾座零散的鄉(xiāng)村。
動感地帶是橋縣最大的KTV,位于城區(qū)繁華的CBD地段,從橋縣一中坐車過去也只要十多分鐘。每年6月8號的晚上是動感地帶生意最好的時候,很多畢業(yè)班都選擇來這里舉辦畢業(yè)晚會,不僅座無虛席,還要提前預定。
劉銘班上訂了一間豪華大包廂,在動感地帶二樓,可以容納四十多個人。
劉銘和李毅外加其他幾個男生一起打了一輛出租車,趕在八點之前到達了動感地帶。李毅推開包廂的門,劉銘緊隨其后進去,第一眼就看到了桌子旁邊的十來件哈啤,這讓不愛喝酒的他頓時想嘔。他看了一眼旁邊的李毅,李毅心領神會,拍拍他的肩膀小聲說道:“隨便坐吧,看這架勢兄弟我今天是不能幫你擋酒了。”
等班上所有人到齊后,晚會正式開始。班主任一改往常的嚴肅,在大家參差不齊的掌聲中拿著麥克風站到包廂最前面開始發(fā)表畢業(yè)贈言,幾分鐘的時間里感慨一波接著一波。與此同時,班長跟其他幾個男生開始上酒,一次性了開了六件,把桌子上幾十個空杯一次倒?jié)M。這場面估計武松見了也得退避三舍了。隨著班主任最后一聲“祝你們畢業(yè)快樂”話音落下,大家紛紛舉杯(男生和女漢子簡單粗暴,直接舉瓶),為共同奮斗的高中干杯!
唱歌,喝酒,聊天,拍照,玩骰子,這與幾個小時前還專注于課本的學校生活大相徑庭,我想這一刻,所有人都不會再去想高考的事了。
劉銘喝了半瓶酒,臉頰通紅,頭發(fā)長一點,扎兩根辮子,還真像個害羞的小姑娘。他特意坐在人少的角落,基本不主動去敬酒,一般都是別人過來敬他,然后他才勉強喝一口。論酒量,班上一半的女生都比他能喝。他也經(jīng)常在聚會上遭到同學的挑釁,甚至嘲笑“像個娘們”。幸好每次都有李毅幫他圓場,所以李毅也總開他玩笑,銘子,我特么幫你擋的酒比你喝的水都要多了。
晚會開的正起勁,音樂突然被關掉了。只見已經(jīng)喝了兩三瓶酒的班長周正笑臉盈盈,搶過方才唱歌的女生手中的麥克風,略帶羞澀地站到包廂中央,像是要宣布什么。大家很快安靜下來,像往常聽他站在講臺上念通知一樣好奇地看著他。
大家先給我來點掌聲吧,不然我會緊張的,一緊張我就不會說話了...班長這老掉牙的開場白配上他那作死的表情總會引起哄堂大笑,然后大家就一邊笑一邊鼓掌。
“今晚,我要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向我們班的一個女生表白……”
不等班長說完,人群立刻炸開了鍋,大家面面相覷,紛紛猜測這個女生是誰。
“班長是誰啊,快從實招來!”
“請大家安靜一下,謝謝!”班長做了一個STOP的手勢,繼續(xù)說到,“她是我在一中見到過的最好看的女生,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我就深深地喜歡上了她,所以,我想真誠地對她說,肖琴,我喜歡你!”
聽到這里,人群又一次嘩然,并且有人開始起哄,在一起!在一起!只有一個人臉色陰沉,像被閃電擊中了一樣呆滯。他就是劉銘,當他從班長口中聽到肖琴兩個字的時候,手中的酒瓶差點滑落在地。他像眾人一樣把目光投向了已經(jīng)站在班長面前的肖琴,這個他暗戀了三年還做過兩年同桌的女生,此刻她穿著一條白色的連衣裙,秀發(fā)披肩,頭微微低著,就像白雪公主一樣美麗。遺憾的是,站在她面前的王子卻不是他。
大家其實并不感到意外,因為畢業(yè)晚會上表白這種事,幾乎每屆畢業(yè)班都有,而且成功率還很高。俗話說久別勝新歡,這久憋勝單身吶。過后不少學生后悔莫及,只恨自己當時沒有勇氣在畢業(yè)晚會上對喜歡的女生表白。眾人高昂的起哄聲將現(xiàn)場的氣氛推向了高潮,班長將肖琴一把擁入懷中,動作嫻熟得像是之前排練過一樣。劉銘見肖琴沒有拒絕班長,猛的一口把剩下的半瓶酒全灌了下去。
“親一個!”、“親一個!”
劉銘終于坐不住了,憤然起身,走出了包廂。他雙手插著口袋,重重地靠在走廊的墻壁上,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不一會兒就往樓下走了。
劉銘下樓后徑直離開了動感地帶,他在旁邊的商店買了兩瓶二鍋頭,看上去一副不醉不罷休的姿態(tài)。他橫穿馬路走到了對面的廣場上,然后找了一處人少的地方繼續(xù)喝。啤酒喝不了幾杯的他白酒就更不行了,沒喝幾口就辣的夠嗆。盡管如此,他還是一口接著一口往肚子里灌,終于在喝完一瓶后,他把自己灌醉了。眼前的世界在他面前晃了晃,不一會兒就倒了。
銘子...銘子...給我醒醒...快給我醒醒!
劉銘倒下沒多久,李毅就找到了他。李毅將他扶起來,并叫醒了他。
劉銘睜開眼睛,朦朦朧朧看清是李毅,爛醉如泥的他摸到剩下的那瓶二鍋頭,一邊要開,一邊碎念著,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來,李毅,來,我們喝酒,你不是自詡當代杜康嗎……
李毅一把搶過他手里的酒,臉上稍顯無奈,本想罵他兩句,但看他醉成這樣也只好算了。
“走吧,我?guī)慊厝ァ!闭f完,李毅用力扶起劉銘,到路邊打車回了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