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
千算萬算,算不到自己意外進入聊齋世界,更算不到自己因禍得福,成了千人捧萬人寵的李府大少爺。
次日,弄靈坊大少爺起死回生的消息,傳遍青州府大街小巷,人人議論。
李幽和湯氏高興壞了,為著李西洲的蘇醒,賞了弄靈坊上上下下,又去寺廟還愿,又開倉賑濟,多行善事,一時風光無限。李幽還將新煉成的玄鱗甲給李西洲貼身穿著,尋常刀劍法寶傷不得。
二老每日都三番五次派人來探望李西洲,聽到李西洲雞毛蒜皮的小事都頗為歡喜。
李西洲現(xiàn)在的想法是既來之則安之。在現(xiàn)代社會,失業(yè)失戀;在聊齋世界,錦衣玉食,萬千寵愛,只管斗雞走狗、觀花修竹,活得甚是自在滋潤。只是有時候想起爸媽,他們一定滿世界地找自己,頗為傷感。幸好還有個正在讀高中的弟弟可以寬慰他們。
如今每日陪伴李西洲最久的便是瓊英、蓮衣兩個丫鬟,她們幾乎是寸步不離,心無旁騖地照料李西洲的飲食起居。
李西洲漸漸知道了弄靈坊的來歷。
現(xiàn)今是聊齋世界五萬三千二百四十一年。弄靈坊是李家祖上的產(chǎn)業(yè),聊齋世界無人不知,無妖不曉。弄靈坊和李府只有一墻之隔,有十五層之高,里面擺滿了奇珍異寶,又有數(shù)百位奴仆在里面鍛造新的法寶。
李西洲的祖上出了一位降妖除魔的厲害修仙人士,尋得無數(shù)法寶。他又結(jié)識了許多妖怪,發(fā)現(xiàn)妖怪并非都品行低劣,所以后來不再打打殺殺,反癡迷于煉出更多奇幻仙寶。
欲煉法寶,不僅要玉鐵金銀等原生材質(zhì),偶爾還需人或妖的精血等助之,方能鍛造出干將莫邪那樣的上古神劍。
所以李家祖上開了弄靈坊。若妖有求,便需交出自己的七情六欲或三魂七魄,記錄在冊后,可換取法寶;如不愿意交出七情六欲或三魂七魄,那就至少需要一萬兩的黃金或別樣法寶玩物才能買到法寶。
弄靈坊會用七情六欲或三魂七魄鍛造更高級的法寶。
弄靈坊存天道仁義于心。若妖能在三天之內(nèi)將法寶完璧歸趙,弄靈坊會將七情六欲或三魂七魄還給妖怪;如若不然,那七情六欲或三魂七魄便會永遠凝結(jié)在新的法寶中。
弄靈坊堂皇壯闊,法寶不計其數(shù),為防妖魔偷盜,一直有強大的護靈結(jié)界守護,不可輕易入內(nèi)。
從前,李西洲一向跟著父親李幽在弄靈坊學習,病了大半年,李幽讓等他身子大好了,再回弄靈坊。
李西洲站在院子里,望著恢弘氣派的弄靈坊,心想這世界真是光怪陸離、詭譎莫辨!
這時,蓮衣喊道:“大少爺,快進屋,一會兒就要下雨了?!鄙徱虏幌癍傆⒍嘣?,卻細膩得多。
李西洲望著晴朗的天空,道:“這艷陽高照的,哪來的雨?”
“你進來,我告訴你?!鄙徱颅傆⒍艘呀?jīng)習慣李西洲不記得從前的事,一件一件慢慢地教給他。
李西洲乖乖走到屋檐下,又隨著蓮衣進了屋,步至案前。
蓮衣指著一個古老的磁瓶,柔聲道:“大少爺,你看,這是陰晴瓶。這兒有一個米粒大的濕潤地方,它會慢慢越來越大,說明要下雨了?!?p> 李西洲盯著這個白如凝脂的瓷瓶,果見瓶口有一點潤處,初如粟米,漸闊漸滿。未幾,屋外烏云密布,淅淅瀝瀝下起雨來,潤處越濕,雨越大。
不過一炷香的工夫,潤處漸退,雨消風止,云開天霽。
李西洲暗道:“這就是《聊齋志異》卷十二中的古瓶。這個陰晴瓶倒像是天氣預報,只是也不能提前許久?!?p> “這個陰晴瓶也是弄靈坊做出來的?”
“這是妖鬼典當?shù)奈锲?,大少爺喜歡,就拿來留在屋里了?!鄙徱骆告附忉尅?p> 李西洲點點頭,心道:“這位大少爺以前是懂得法術的。如今我用著他的身體,也該學些法術。父親已經(jīng)修煉到元嬰中期,只待我身體大好,他就會再教授我修煉之法?!?p> 李西洲笑道:“天晴了,我想去弄靈坊看看?!?p> 蓮衣道:“大少爺,你的香囊袋我還沒繡好,讓瓊英陪你去吧?!?p> 瓊英正提了一個食盒進來,道:“大少爺,這是夫人給你熬的玉液補神湯。等你喝完了,我再陪你出去。”瓊英貪玩,巴不得出去轉(zhuǎn)悠。
李西洲道:“天天喝,怪膩歪的,蓮衣,你喝了吧?!闭f著,便跑了出去。
蓮衣立馬取來一件墨綠色披風,交給瓊英,瓊英拿著披風,追了出來。
李西洲和瓊英走出李府,東行三百步,來到一幢高門大屋。
門上掛有牌匾,上寫“弄靈坊”三個大紅字,楹柱上有則對聯(lián):“安爐立鼎法乾坤,鍛煉精華制魄魂?!?p> 弄靈坊外圍罩了一層淡綠色的護靈結(jié)界,結(jié)界入口處站著兩個手持畫戟的泥鬼。
這兩個泥鬼不過半人高,都長著一雙琉璃眼睛。
李西洲記得《聊齋志異》中曾描寫有人挖取了泥鬼的琉璃眼,泥鬼記仇,使此人暴病。沒想到弄靈坊竟然捉得泥鬼服役。
瓊英道:“大泥二泥,這是大少爺,你們還不打開結(jié)界,讓大少爺進去?!?p> 其中一個方臉長頸的便是大泥。他搖晃著身子,慢慢道:“大少爺許久沒來,結(jié)界不認得他的氣息了。沒有老爺?shù)姆愿?,我們不敢放人進去?!?p> 忽有人從弄靈坊走了出來,道:“大哥,你怎么來了?你才醒,該在家好好養(yǎng)身體才是?!痹瓉硎俏⑽⒑Φ睦畋变尽?p> 李西洲道:“我閑著無聊,想進弄靈坊看看,沒想到他們不讓我進去?!?p> 李北渚斥道:“你們倆泥鬼也太死板了,他是大少爺,怎么也敢阻攔!還不快打開結(jié)界?!?p> 大泥辯解道:“也曾有法力高強的狐妖幻化成人。沒有老爺?shù)拿?,我們不敢放人?!?p> 李西洲氣不打一處來,難道我還是妖怪不成?他淡淡道:“罷了,下回等爹領我進去?!?p> 李北渚道:“大哥,你稍等,這兩個最是頑固。二泥,老爺現(xiàn)在在丹藥房,你快去快回?!?p> 二泥領命而去。
隔著綠色結(jié)界,李北渚道:“大哥,你身子才好,不必牽掛弄靈坊的事,這兒有我,我會幫爹和你打點好一切,你大可放心?!?p> 李西洲在心里翻白眼,暗道:“牽掛?我半點牽掛沒有!只是你們這破世界沒有電視電影游戲,我無聊到發(fā)霉,才走到這看看,好奇而已?!?p> 他微微一笑,極力表現(xiàn)出兄長的氣概,關心道:“這些日子,二弟操勞啦,以后……”他本想說以后我會幫家里分擔,轉(zhuǎn)念一想,這究竟不是自己的家業(yè),而且安享榮華富貴還嫌不夠,何必給自己施加壓力?他接著道:“但是二弟也要保重身體,不要操勞過度,我瞧著你氣色不大好?!?p> 李北渚神色一滯,道:“多謝大哥關心。”
二泥跑了出來,身后還跟了一位中年男子,身體結(jié)實,健步如飛,腮幫子些微外凸,神色嚴肅。
這人見到李西洲,臉上現(xiàn)出喜色,道:“給大少爺請安?!?p> 瓊英在李西洲耳邊低聲道:“這是弄靈坊管家張保,你稱他一聲保叔?!?p> 李西洲道:“保叔,好久不見,你一向可好?”
二泥和大泥低聲說了句什么,兩人合用畫戟,掀開護靈結(jié)界一角,就像打開門簾一般。護靈結(jié)界開了一道門,李西洲和瓊英走了進來。
張保道:“大少爺身體康健,就是我們弄靈坊的福氣?!?p> 二泥又遞了一件黑色披風給瓊英,披風一上身,竟然自行系好。
李西洲想問問為什么瓊英要披這樣一件奇怪的黑色披風。但從前的李西洲肯定是知道的,若自己冒失地問出來,顯得失了大少爺?shù)纳矸荩运言挶锘囟亲?,等身邊只剩瓊英的時候才問。
在聊齋世界呆的這幾日,他覺得瓊英蓮衣兩個丫頭倒是可信任的。李幽和湯氏對自己雖好,有時候聊多了反而露餡尷尬??森傆⑸徱绿煺鏌o邪,極愿意回答自己拋出的愚蠢問題。
瓊英耐不住歡喜,道:“大少爺,我從未進過弄靈坊呢?!?p> 李西洲笑道:“我們一起瞧瞧這究竟是個什么地方?!?p> 還沒邁過門檻,只聽護靈結(jié)界外有人道:“小女子求見弄靈坊主人李幽大人?!?p> 二泥道:“你找我家大人有什么事?”
那女子道:“我想求一件法寶,救人性命?!?p> 二泥道:“報上名來?!?p> 那女子道:“城北蘭若寺女鬼聶小倩?!?p> 李西洲心頭震蕩,回首望去,只見一位艷絕的白衣女子,撐著一把畫有荒草孤冢的油紙傘,亭亭而立,神色中說不盡的哀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