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府出來十?dāng)?shù)人，氣勢浩浩蕩蕩，在滿街行人的矚目下，走向那殘破不堪的范宅。
此時不少聽書的布衣聽書人，已然在回家的路上，現(xiàn)也被這等陣仗所吸引，遠(yuǎn)遠(yuǎn)尾隨而去，也有在低聲探討：“看來今天來這撒野的公子哥要出大事，多少年了，沒有人敢來這里張狂了，趕緊上去看看熱鬧去！”
強烈的好奇心帶動著他們行動，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那范乙被打的場景，就已經(jīng)成為那他們生活中嘲弄的對象，仿佛也是內(nèi)心深處恐懼的表象。
陰暗深巷中，一行十?dāng)?shù)人，帶著林立的火把，走到范宅那朱門大開的門口。
恰時，迎面撞上歡聲笑語中，牽馬回來的李牧白四人，其中胡萊和范乙都是將手中狂叫的雞鴨鵝往身后收了一收，實屬掩耳盜鈴之舉，范乙依然還是褲腳高低地造型，看起來略顯猥瑣。
眾人一見，都是愣住半天，這人又去哪里偷來這般家禽，身手如此了得？
賈府中豢養(yǎng)的這些家禽牧獸如同他家的人一般，都是矯健無比的，就算是尋常的這些書生叫他們?nèi)プ?，估計都沒有幾個能成事的，現(xiàn)在這新來的竟敢先斬后奏，還被抓了個現(xiàn)行，有好戲看了。
反觀身后站著眾人的賈公，臉色已是陰森，斗大的眼珠像是火球一般掃視范乙他們幾人，最后的目光留在李牧白和身邊的神駿黑馬上。
看到李牧白的頭上，那紫金的雙龍戲珠冠，在看到那烏黑神駿的馬首，眼中焰火頓時像遭到了冰水灌溉一般，消去大半，臉色發(fā)生了一種微妙變化。
而他身邊的眾人并沒有領(lǐng)會到他的意思，那全幅身心都在該怎么擺脫罪過的精瘦放牛漢，上前就是喝道：“大膽毛賊，居然編造鬼神論欺騙賈公，現(xiàn)又偷取村民家禽，該當(dāng)何罪！”
李牧白擺弄一下頭上還見水珠的頭發(fā)：“什么鬼神，明明就是你擅離職守，還牛尾巴拔斷了?！彪S意地指了幾下那雞鴨便道：“至于這些雞鴨都是在竹溪傍邊抓回來的，都過了最佳食用時期了，再不吃就是浪費了，我這個人就是比較好心，幫你們解決一下吧！”
他的這話說得那兇神惡煞的家仆都是一陣發(fā)愣，連帶那后面跟上來雙手束在長袖中看戲的觀眾都忍俊不禁，“他不知道那竹溪邊上的家禽都是賈府養(yǎng)的？那都是賈公豢養(yǎng)了多年，不舍得吃一只的珍品??！”
作為這黃金城中無人不知的賈公，還有一個最為人熟知的習(xí)慣，那就是習(xí)慣于那種田園書生的生活，養(yǎng)著那家畜都是用于讀書觀賞的，從未見他宰殺過一只，現(xiàn)在這小子凈挑太歲頭上土，這不是找死嗎？
就在他們一個個面帶譏笑的觀眾，眼中浮現(xiàn)出四道被打趴下的身影時，那賈公終于是動了。
不顧那些家仆，肥碩的身體上前挪動幾步，身體比那精瘦漢子更加靠前，開口第一句便是：“公子此馬可叫烏騅？”
“喲，這地方還有能看懂這馬的人？”
李牧白也是頗感意外，再看那肥碩的身影時，露出了一個標(biāo)志性的邪笑，仿佛能夠輕視蒼生一般。
那肥碩的身影頓時一陣觸動由心底涌出，遍布身上的每一個細(xì)胞，身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了三層，啪的一聲他娘的就給跪下了，顫聲道：“致仕士大夫賈三殿，拜見殿下！”
李牧白頗為驚訝，看來這肥子還是有些眼力勁的啊，在這種窮鄉(xiāng)僻壤的地方居然也能夠認(rèn)出自己的身份。
相較于李牧白的云淡風(fēng)輕，范乙加上其他一眾黃金城中知識分子都是目瞪口呆，下巴似乎都驚到了地下，嘴巴都合不攏了，久久不能回過神來。
李牧白再次多看了幾眼他那面孔，但并沒有想起來有這么一號人物：“起來吧，有名無分的爵位，沒有什么好拜的?！?p> 看見賈公在地上起來，那精瘦的漢子似乎還有點不死心，鬼使神差地又上到賈公的身邊道：“老爺，就是他們吃了你的牛??！”
誰曾想那原本在他們心中高大無比的賈公，站起來就是猛地抬腳，粗壯的大腿就是踹到了那漢子的腹中，瞬間就是翻滾出數(shù)丈遠(yuǎn)，“殿下說是鉆進石頭縫中，那就是鉆進了石頭縫了，輪到你說什么話？”
轉(zhuǎn)頭再看李牧白的時候嘖嘖笑道：“殿下可解氣了？”
李牧白大笑道：“進來準(zhǔn)備吃雞，你怎么認(rèn)識我的，本少爺怎么不記得有你這么一號人物？”
說著就是將手中韁繩拋給了胡萊，搭上那健碩的肩膀向著門內(nèi)走進去。
范乙趕緊回過神來，大力地藐視了那些個難以回魂的人，當(dāng)即就是呸了一聲，也是著走進宅院中。
那賈三殿又驚又慌，快速回答小王爺?shù)膯栴}：“小的當(dāng)年在徐國公的手下當(dāng)差，曾經(jīng)有一次在百十步開外得以見識到殿下的風(fēng)采，你那寶馬烏騅便是由小人審核的，真是久久不能忘懷啊！”
李牧白道：“你是說我還是說馬？”
賈三殿急道：“屬下知錯，純屬口誤！”當(dāng)即就要伸出手掌要給自己抽嘴巴子，卻被李牧白攔住，道：“別著急嘛，我又沒說要懲罰你，既然你是個士大夫，那你怎么混成這個鳥樣？”
他們交談的時候，胡萊把烏騅綁在柱子上，在混亂的宅院中升起火來，接著就是殺雞宰鵝聲傳出。
李牧白再問：“你放心，我的這個庖丁廚藝很好的，等下一定要叫你嘗嘗人間佳肴的滋味。”
賈三殿心在滴血，但還是猛地點動自己的大腦門，擠出一個歡快的笑容道：“殿下喜歡就好，我就覺得養(yǎng)了這些家畜時就知道會有貴人享用，做夢都想不到會是王爺?shù)钕?.....”
“哈哈......胡萊快點，賈大人要等不及了！”
接下來賈三殿向李牧白解釋了這些年的境遇，當(dāng)年徐逋當(dāng)權(quán)改革，榮稱徐國公，他就是一個儒學(xué)官員，在當(dāng)今的這個法制專治的廟堂上沒有生存的空間，所以也就越混越敗落了。
這些情況都是見怪不怪了，廟堂中容不下儒家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但是能夠在士大夫這個位置走下來，做到善始善終，也不是什么簡單的事情。
不過現(xiàn)在看來這一切都應(yīng)該是水到渠成的，就這拍馬屁的功夫，實在是爐火純青，這一切都是得益于宮中那位‘女鬼’討好皇上，帶出來的拍馬權(quán)術(shù)，被這些混得不順心的官員士子學(xué)到了骨子里面。
當(dāng)然，李牧白對于這種東西也頗有心得，而且比上那狗頭縣令還差點，隨便就是敷衍了幾句，拿起一個雞腿就遞過去，道：“那賈公還要上朝為官？”
賈三殿先是一愣，趕緊接過那燒得噴香的雞腿，咬了好多下的牙才算是下口吃了一口，之后又無法自拔，含淚吃完才道：“現(xiàn)在這個時態(tài)，儒家也就只有花教父有這個魄力站住位置了，哪里還有飛蛾敢去撲這個火??！”
李牧白心罵道：“魄力個屁，他坐在那個位置只有一個作用，被天底下的儒士嫉妒，臭罵，現(xiàn)在那‘滿京教父’的名號也就是一個軀殼了，天底下還有幾個儒士不在心底里罵過幾句這個圣人？”之后又笑道：“還有辦法啊，近些時日不是還有反王飛升的嗎？”
“噗！咳咳......”
賈三殿吃上第二塊雞腿時，那一嘴的雞肉盡數(shù)噴在對面的范乙身上，咳嗽不止，額上急出汗道：“殿下明察，屬下已經(jīng)不想俸祿之事了，這事小人更不曾做過??！”
范乙也是一蹦站起，大聲罵道：“驢草的，死肥豬，賠我新衣服，這次信不信老子把你吊起來打?！眲傁牒倩⑼姆兑冶缓R一把拉回地上坐著。
最后，李牧白還是按照規(guī)矩，把賈三殿的眼睛給打腫，讓那門外的人員給扶了回去。
夜色漸深。
率先睡去的是胡來和范乙，剩下的李牧白在練槍，但是動作時快時慢，快時若閃電，慢時若鵝行，而青衫老漢則是喝著小酒酒，看著李牧白練槍。
忽然他饒有興致地站了起來，瞬間出現(xiàn)在李牧白的身邊，枯手探出便奪過他手中的長槍，輕道：“你現(xiàn)在面對的對手太強，防守?zé)o用，有時候進攻就是最好的防守，而進攻如同打仗一般最為講究那個氣勢！”
接著手臂上忽閃一縷青光，只見綠沉在他的手中懸浮起來，竟然也是在抖動，也像是在舞動，像極了一頭蓄勢待發(fā)的猛虎，擁有睥睨蒼生的威勢，有不怕世間一切防守的氣勁，但這種情況也沒有持續(xù)很長的時間，那綠沉便恢復(fù)了尋常模樣，再次回到了李牧白的手中。
小王爺那泛著淡光的眼眸平息下來，輕握手中的長槍，又聽到“槍技練完后加上這個！”接著青衫老漢還扯了扯身上的鹿裘，再次躺回了原來的位置，瞇上眼睛繼續(xù)喝酒。
李牧白感悟幾下，將身上的那一縷元氣馳送進綠沉槍身，結(jié)果并沒有那牛批的操作出現(xiàn)，毛線情況都沒有，無奈之下，只能夠?qū)⑦@項放在最后的。
小王爺已然是疲憊不堪，將那一身的倔強的脾氣發(fā)揮到淋漓盡致，竟然是練了一晚上，直到天蒙亮，早起上茅房的青衫老漢起來，看見盤膝坐于地下的李牧白，雙手平伸出去，雙掌朝上，六十多斤的綠沉槍架在雙掌上，竟在微微顫抖。
青衫老漢見到這種場景之后，輕撫那八字胡須，后又微笑護襠離開。
還是熟悉的早功時刻，把那范乙笑得躺在地上打滾，爬不起來，但李牧白依然是無動于衷，這一次他能夠感覺到身上那堵塞的氣穴，經(jīng)脈都有了一種即將松動的感覺，加上一套早功之后身上的疲憊感消失殆盡，這使他欣喜若狂。
烏騅身上的傷需要兩天的時間才能夠恢復(fù)，李牧白也是在鎮(zhèn)上的各家各戶游蕩了兩天，幾乎是把那些婆娘女子都調(diào)戲個遍，跟在范乙后面的這三個人，成了黃金城中的四大禍害，走過街邊都是人人叫罵，指指點點。
最關(guān)鍵的就是，那被打得鼻青臉腫的賈公回去之后，沒有再出現(xiàn)過，就連這鎮(zhèn)上的廳長也不見有出來，一時三日就這樣過去。
烏騅拉著馬車開始奔跑在街道上，街道上能見那些歡喜的身影，在這座城鎮(zhèn)上生活了三十年的范乙也上了李牧白的車，出到門口的時候，李牧白再次下馬沽酒。
卻見進來時的那酒館已經(jīng)掛上了“黃金館”牌匾，館中說書人也成了金牌講師，但這次李牧白是白嫖，看著那老板從滿眼歡喜到臉色鐵青，李牧白大笑離去。
四人一車再次奔馳在寬敞的街道上，面對兩個相對問道，學(xué)書的猥瑣身影，李牧白也只能入鄉(xiāng)隨俗，拿起青衫老漢推薦的那本《左武經(jīng)》，跑出車外跟胡萊并坐認(rèn)真看起來。
這一切都在收歸青衫老漢眼中，暗道：“十有九仕堪白眼，唯此一人開書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