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的反叛，駛出時間紊亂之地**
昆侖號在上次叛亂中被擊毀的控制臺已經(jīng)被修復，只是顏色和原來的鋼灰色不同，發(fā)出一種紅銅色的光芒，像是新生的瘢痕組織覆蓋了被燒焦的傷口。
“mage？”朱雀站在空蕩蕩的控制室呼叫昆侖號，控制室周圍的燈亮了一圈，然后開始啟動。唐頭發(fā)全掉光了，整個人瘦的皮包骨頭，大大松了一口氣：“控制系統(tǒng)已經(jīng)修復的差不多了。”朱雀說：“動力系統(tǒng)和燃料艙也沒有問題，可能近期就會有點火試驗了。牧神星怎么樣了？我最近都沒看到他。”
唐嘆了一口氣道：“修理工的工作倒是進行得很順利。（他壓低了聲音）這一大片，其實都是我們背著瑪麗小姐（這里是太陽玫瑰瑪麗號的代稱）偷偷用修理工修復的，可以節(jié)省一點燃料，不然風神號自身的能量都維持不了循環(huán)系統(tǒng)了。只是，牧神星他在躲著你，他還是有點接受不了，他覺得是他的錯，害得你要……”他沒有說下去。朱雀倒是不怎么在意，接著他的話頭，道：“向瑪麗小姐賣身求榮嗎？”唐聳聳肩?！翱ㄩT和Melody還好嗎？”唐說：“卡門瘦了三十斤，她說，再也不會為了身材煩惱了。Melody有點浮腫，她的蛋白質(zhì)補劑總是不夠，她說，有時候會餓得偷實驗室里的瓊脂肉湯吃，如果修理工也能夠長肉的話就好了。”朱雀低頭，嘆了一口氣：“我喊得最大聲，到頭來，還得靠投靠瑪麗小姐活下去?！碧拼甏晔?，說：“他對你很好啊，聽說你生了三胞胎？也沒有禮物能夠送給他們。”朱雀道謝。說：“我能夠生育后代，我的朋友們卻在挨餓?！?p> 唐說：“不要自責，只要能夠活下去，只要我們能夠離開這片迷航區(qū)，到達新大陸，一切都會好的?！边@時候老金突然進來，面色嚴肅，然后示意他們倆一起去開會。
“昆侖號的中樞系統(tǒng)兼容性還是不行，瑪麗小姐上的人下了命令，要用人腦，叫我們生物組和機械組的合作，用維持系統(tǒng)將神經(jīng)元信號網(wǎng)和控制系統(tǒng)信號網(wǎng)絡(luò)連接起來?！崩辖鸪林氐卣f。
“什么？用人腦？他們瘋了？用誰的呢？”朱雀驚得站起來。
牧神星不看她，低著頭說：“昆侖號、高地號和去世的冬眠船員中，他們讓我們從作為有機質(zhì)儲備的尸體中篩選比較完整的，進行實驗?！捎诶鋬龅臅r間較長，大部分腦都有一定的損傷。我們考慮要不要用修理工修補一下，目前來看，遇到的問題正和之前人體細胞實驗一樣，相容性不太好?！?p> 朱雀看著他，說：“還是只有CARL13具有和修理工的相容，對么？”
牧神星抬頭看著她：“你要保護好你自己，千萬不要讓他們知道?！彼呀?jīng)瘦的皮包骨頭，眼窩深邃地凹下去，清秀的面孔簡直像一具骷髏了，朱雀幾乎要落淚，牧神星強擠出一個微笑：“對了，魚胚和雞胚都長得很好，你要看看嗎？長成金屬小魚和機械小雞了呢。”
“說雞不說吧，文明你我他?！敝烊笖D出一句黃色笑話，這是他們同學時候的葷段子。
突然老金接到信息：“柯里昂船長去瑪麗小姐開會，被禁止回來，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p> 朱雀站起來：“我回去打聽打聽。”唐拉住她：“你不要老冒險，我覺得卑路阿奧依已經(jīng)知道你參加地下會議的事兒了?！?p> ******
朱雀吃了一驚，手一抖，密鑰落在了地上。她看見了試車的范圍的設(shè)計圖，那一圈一圈的激發(fā)彈藥、裂變、聚變和壓縮微型黑洞的范圍——太陽玫瑰瑪麗號居然計劃以風神號為燃料，讓昆侖號打開蟲洞的開口！
黑暗的藍光照著她恐懼的眼睛。
一個人影走進來，突然從后面捂住了她的嘴。
朱雀驚懼地掙扎著，來人力氣很大，把她拖了一段，才放開——“噓！”是加略·卑路阿奧依，“你要干什么？盜用我的密鑰查看機密，你再這么鬧下去，我也保護不了你了?！?p> “我要干什么？你怎么不問問你們要干什么？”朱雀顫抖著指著那計劃圖譜。
“你看到了。”加略·卑路阿奧依嘆了一口氣，“昆侖號的開洞燃料質(zhì)量不足，必須將還有一定曲率能力的風神號卷入其中?！?p> “那風神號上的人怎么辦？”
加略·卑路阿奧依道：“本星系編隊的星際公民不在我們保護范圍內(nèi)，而且太陽玫瑰瑪麗號也沒有能力負擔所有風神號船員。——說實話，他們的質(zhì)量也被計算在內(nèi)了。我沒有辦法保護你所有的朋友，你不知道，為了讓你的艦籍移到太陽玫瑰瑪麗號上，我動用了所有的關(guān)系，甚至我母親和姑母方面的人脈?！?p> 朱雀眨眨眼睛，他早就知道了：“我原來的質(zhì)量也被計算在黑洞內(nèi)的嗎？”
加略·卑路阿奧依抓住她的手說：“你別怕，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三個太陽玫瑰瑪麗號艦籍孩子的母親，你當然是太陽玫瑰瑪麗號上的人，已經(jīng)不在了。你放心，我會保護你的，我一定會的?！?p> 朱雀平靜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柯里昂艦長被軟禁的原因呢？”
對方道：“是為了不然風神號發(fā)生移動，離開預定地點?！抑滥闵鷼?，我知道這不人道，但，我是個軍人，我們仔細計算過，只有一部分人能夠離開這個迷航區(qū)域，我們必須做出選擇?！?p> 朱雀道：“失落之船也在KNF362這片區(qū)域內(nèi)，它質(zhì)量這么大，你們?yōu)槭裁床还羲?？?p> 對方道：“你不知道？也是，我們原初人類對后來者隱瞞了一部分關(guān)鍵信息——失落之船就是第四次世界大戰(zhàn)AI戰(zhàn)爭的盜火者之一——很多推測都表明，它可能是最早獲得自我智能的硅基AI，甚至，它可能是我們在KNF362這片區(qū)域迷航的原因。我們不敢將微型黑洞發(fā)射器貿(mào)然攻擊失落之船?！?p> 朱雀喃喃：“千年之后，還是這樣啊……弱者無端遭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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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借口給三個孩子做出生基因篩查，把牧神星叫到了太陽玫瑰瑪麗號的甲板上。她把全息顯像管里的樹姬交給牧神星：“如果那一天來臨了，給樹姬自主的權(quán)力，對她說是，答應她的一切要求。因為樹姬是永遠忠于碳基生命的三定律機器人，讓她帶大家離開這里?！?p> 三個孩子的檢測結(jié)果全部出來了，CARL13陽性?！澳阒绬幔科鋵嵨也皇莻€嚴肅的唯物主義者，我覺得，所有生物的意識，從更高的維度看，都混沌地作為一個整體。”朱雀說。
“嗯，你是說幾百年前的蓋亞學說？星球生態(tài)圈共同演化理論？”牧神星幫忙安撫著她一群小小的孩子，他們很喜歡他——小孩子、小動物都會很喜歡他，仿佛天生能夠辨認出他那顆溫柔的心。
“明天昆侖號就可以試車了，雖然這里沒有太陽，但是明天。這個詞真好，希望我們都能平安到達新大陸，到時候，我們再好好聚聚。再見?！蹦辽裥菨M懷希望地道。
朱雀看看他，笑笑：“我讓樹姬給你帶了郵件，回去再看。再見?！?p> 牧神星點點頭，坐入單人艙。
“再見?！彼€聽到朱雀在太陽玫瑰瑪麗號的甲板上對他揮手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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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jīng)被清空的、等待明天試車的昆侖號。一艘小小的宇航梭停在了對接棧臺上。
朱雀站在昆侖號的總控室下方，巨大的LCL之海像橙汁一樣翻涌著。
“mage？”
一個機械的女聲回答了她：“親愛的創(chuàng)作者（造物主），昆侖號在等待你。請問我有什么可以為您服務(wù)的？”
“不，是我要為你做些什么。我給你帶來靈魂。”
朱雀脫下宇航服，脫下襪子，從臺階上走入LCL之海，微笑著呼喚著三個孩子，像天鵝母親呼喚著小天鵝下水。三個蹣跚的稚子張著小小的手，向母親懷中撲去。
他們消失在LCL之海中。
昆侖號機械的女聲突然變成很多很多聲音的合唱、哭號，男人、女人、老人、小孩，無數(shù)的聲音在哭喊，像是無數(shù)靈魂被投入地獄后，沉沒在地獄的火海之中的最后一刻，伸出手發(fā)出對死神最后的哭求。朱雀的身軀也在漸漸消失，她微笑著依次叫著孩子的名字：
“MELCHIOR？
BALTHASAR？
CASPER？”
昆侖號的呼嘯聲漸漸清晰，最后合成一個魔鬼一樣的哭叫：
“Ma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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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所有維修人員離開昆侖號，請所有維修人員離開昆侖號。半個小時后進行第一次重啟試車，半小時之后進行第一次重啟試車?！碧柮倒瀣旣愄枌鎏柹系淖鳂I(yè)人員發(fā)出無線電廣播，修理棧臺固定支架開始有序地脫離開昆侖號。
加略·卑路阿奧依開著一架中型宇宙梭停泊在風神號的對接平臺上，他沖進風神號的控制室：“牧神星？你是昨天最后一個見到朱雀的人嗎？她昨天一整天都沒有出現(xiàn)，你知道她在哪兒嗎？”
牧神星搖搖頭，加略·卑路阿奧依猶豫了一會兒：“叫你們船上的不多的還能動的人員往我這里疏散，風神號要作為實驗的靶場?！蹦辽裥潜贿@個消息震驚了，他還沒有反應過來應當怎么處理。
突然，他桌上的樹姬睜開眼睛：“緊急事態(tài)，樹姬請求得到控制權(quán)，風神號B系統(tǒng)艦長牧神星，是否允許？”牧神星想起朱雀昨天的囑咐，脫口而出：“是，我都答應！”樹姬從全息顯像管里跳出來，擴大成真人那么大小，整個船體又發(fā)出WARNING的信號：“全體在艦人員，進入深海狀態(tài)，風神號，準備逃跑！”
加略·卑路阿奧依震驚，掏出武器想要制止，卻被樹姬直接用液態(tài)墻束縛住，他掙扎著，只能看著事態(tài)發(fā)展。加略·卑路阿奧依嚷道：“你們要叛逃！朱雀她對你泄密了么？”但他的話只是在深海液中發(fā)出了一個氣泡。
樹姬卻領(lǐng)會到了他的信息，她面前又顯現(xiàn)了全息影響的艦隊立體圖，但昆侖號噴出的攻擊光焰包圍的卻不是風神號，而是太陽玫瑰瑪麗號！樹姬說：“不，昆侖號要復仇！太陽玫瑰瑪麗號的質(zhì)量和位置都和開啟蟲洞的計劃不符合，KNF362將會成為一片時間紊流區(qū)域，是高維幾何不連續(xù)的支離破碎之地，是混亂之地，是此刻和下一刻不連續(xù)，此地永遠無法到達下一地的非整數(shù)維區(qū)域，我們只能全速逃跑——跟著失落之船走！”
隨著支持架離開昆侖號，藍色的尾焰一閃，然后成功地噴射起來。昆侖號緩緩轉(zhuǎn)向，太陽玫瑰瑪麗號上的指揮官還在等待著蟲洞出口的打開。
昆侖號艦前翠綠色的光焰一閃。（由于修理工合成了大量的銅）
太陽玫瑰瑪麗號被擊成了太空中的蒸汽。
KNF362的空間開始碎裂，晦暗的太空如同無數(shù)片萬花筒的鏡子。星空像梵高的畫一樣扭曲，像畢加索的畫一樣，在同一個畫幅上同時看到正側(cè)面和無數(shù)透視、切面的不同投影。
出現(xiàn)了無數(shù)艘失落之船的投影。這片宇宙的區(qū)域好像被昆侖號炸壞了。
真奇怪，空間和時間也會被炸毀嗎？
“連失落之船都不是唯一的嗎？！”風神號上的成員都被宇宙圖景快要搞瘋了。
只有樹姬鎮(zhèn)靜地打開所有開關(guān)，在碎冰面一樣的空間中找到一條條閃電路徑那樣分形的線路，而那些路徑在她看來是連續(xù)的：“風神號，全速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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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母神樹神廟中的梅司和克軍同時震驚得向后躺去，他們被這個TREE向他們顯示的神跡快要逼瘋了。
藍迦樓平靜地看著這一切，好像只是一個老人在回憶。
“所以——我們是從太空的時空紊亂區(qū)域的裂縫中，逃出來的？逃到過去的地球上？我們是太空人類的后代？十二父系嗣人是那十二個沒投票支持的人，那你——說不定是牧神星的后代？”
藍迦樓道：“或者祖先?！?p> 克軍艱難地捂住臉。
梅司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這里本來就不是我應當逗留的地方，是嗎？海邦，無論從時間還是空間上，都不屬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