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夢：失落之船的引導**
當清明的意識重新聚攏起來的時候，她感覺自己身處在一個混沌幽暗又溫暖曖昧之處，仿佛是地熱火山暖流涌動的海底。她試圖站起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像一個橙色的果凍人，LCL海之中模糊的暫時聚體。
孔雀、千翼葉和朱雀同時扶起她液體的手。她們透明的手像溶化了似的似乎要合為一體。
“這里是工蜂新生命的意識體，也即是昆侖號、三青昆侖幸存所有意識的內(nèi)部?！?p> 清明看到周圍液體涌動，像一個圓廳議會一般，臺階一層一層地高起來，密密麻麻地站滿了人影。她們都背對著她。
“我死了么？”清明問。
“死亡怎么會有意識呢？這只是我們模仿星魂建立一個模擬的意識集合，在其中，個體意識邊界是模糊的。你知道他人的一切，他人也知道你的一切。所思即所得，在這個時間，意識突破了肉體的界限，靈魂直接作用于世界，你就是這個世界的神，神就是你。”
“如果我是神，這里怎么會是橙色的呢？這讓我不安?！彪S著清明的話語一落，空間變成了海底月色一般沉靜的深藍和銀白，這讓她感覺安心。
“但你還沒有完全成為我們的一體……”mage的聲音，“問你想問的吧?！?p> 清明腦中浮現(xiàn)第一個問題：“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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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回答她似的，深藍的景深從海洋變成群星璀璨的太空，一艘嶄新的雙體護衛(wèi)太空艦，銀白色的艦體反射著背景玫瑰星云的光華，緩緩駛過她的眼前——Kunlun（昆侖號）！
它的身邊還有幾艘形狀不一的同編隊船艦，領(lǐng)頭的巨大三角梭形旗艦，讓人聯(lián)想到航天飛機，但是至少更大十倍，就是SUN-rosemary!這是仙女編隊的艦船。像是一曲悠揚的歌劇，緩緩地開始了序曲。
“注意前方，通過KNF345區(qū)域，即將進入KNF362區(qū)域，即將進入蟲洞引力影響區(qū)，mage，注意矯正光學偏差值和時值?！崩鎏柵為L克勞迪婭·杜蘭馥道。
“mage收到?！币粋€機械女聲回答道。
一個戴半月形眼鏡（這個時代晶體改造很普遍，這純粹就是凹造型），眼睛圓圓、頭發(fā)亂糟糟的年輕男艦船技術(shù)官員，他個子不高，更顯得比實際年齡小了，不修邊幅的打扮和常年的壞笑總讓人想起費曼在他自傳封面上的樣子，道：“說好了我們是四代艦，怎么連個艦?zāi)镆矝]有，你看人家風神號（kagami）的交互界面，多么可愛多萌呀！我也想來一個，mage，你行嗎？”
克勞迪婭·杜蘭馥白了他一眼，沒想到mage回答：“可以，請描述理想形象?！?p> 技術(shù)員搶在艦長阻止他前大聲吼出來：“天使面孔，超模身材！臉要萌妹！身材要前凸后翹，然后體脂率低，不能超過9%，大胸！”
mage全息投影了一個金剛芭比的哪吒出來。
克勞迪婭·杜蘭馥笑噴了，技術(shù)員波多野一臉驚恐，裝作惡心的樣子嘔吐了一會兒：“算了算了，您還是恢復(fù)那個鋼鐵面孔吧mage，男女平等男女平等。”
克勞迪婭·杜蘭馥緩過一口氣：“mage真的很先進，都能夠?qū)δ氵M行嘲諷了。其實你說得對，風神號的操作系統(tǒng)形象保留了陸地時期男權(quán)社會少女崇拜的遺留，為了不要復(fù)辟這落后的思想，我建議你還是接受一下mage的鋼鐵面孔吧?！?p> mage出聲：“前方進入交界區(qū)，有隕石帶，注意開啟炮火防護。本星系編隊的后勤醫(yī)療艦風神號請求保護，是否護衛(wèi)？”
克勞迪婭·杜蘭馥道：“通過，接通風神號艦長的通信頻道。”風神號艦長柯里昂的全息影像出現(xiàn)在昆侖號的指揮艙，也投影了一些其他人進來，比如說隨艦工程師朱雀和隨艦生化實驗室的負責人老金。
波多野一看到朱雀，立馬一臉壞笑：“喲，小變態(tài)！”朱雀也打開了她的通話頻道：“呦，小色坯！”波多野和朱雀是星艦中央理工的大學同學，當時幾個人是因為一個通話群認識的，兩人用詞十分黃暴，葷腥不忌，對于內(nèi)容的描述廣度寬度都讓人十分驚嘆。尤其是線下發(fā)現(xiàn)，兩個人都是沒有戀愛經(jīng)驗的理論的巨人行動的矮子的時候，后來因為波多野為了紀念一個古早時期的女演員，居然把自己的名字改成和她一樣！朱雀對他行為藝術(shù)家式的生活態(tài)度十分敬佩，于是——二人引為弱智知己。后來朱雀因為出身不好（是改造人和克隆人的后代），工作晉升很慢，只能在舊船上打雜。波多野則因為身上有一半原初人類的血統(tǒng)的緣故，得以上到最先進的新型號艦艇上。
“你個混血矮子！”朱雀表示十分不平。波多野則十分輕松地安慰她說：“小姐姐，你是個女的，在男權(quán)社會可以靠婚姻上遷好么，我們最后還不一定誰比誰混的好呢?！敝烊咐湫σ宦暎骸拔遥?！我靠婚姻上遷？！你也太瞧得起我了！你覺得我們在大學都沒有交到男女朋友是因為什么？是因為熱愛學習嗎？”
波多野仍然壞笑：“要相信基因的多樣性，總有一天會有人瞎了眼瘋狂地愛上你這個變態(tài)的，就像我一直相信，我會成為某個星球的主宰、最受歡迎的男人，我就天天泡妞，被金錢、名譽、崇拜環(huán)繞——只是我還沒找到那個星球。來，讓英軍神武的哥哥用光炮保護你通過隕石帶吧！”
“你也沒逃脫人類底層的欲望啊——還有，你有個鬼權(quán)限開炮！”
昆侖號突然陷入了一陣通信靜默的黑暗之中?！@對于通信系統(tǒng)穩(wěn)定、先進的昆侖號來說非常少見，克勞迪婭和波多野好像突然頓住了，就像一段突然被暫停了的錄像帶。
如果全世界瞬間暫停，僅屬于你一個人的時間，你第一反應(yīng)是興奮，還是恐懼？
作為人工智能的昆侖號，只能一遍一遍地循環(huán)重復(fù)呼叫權(quán)限者，幾乎要死機。
“這是屬于你一個人的時間，為什么要向別人尋求權(quán)限？”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仿佛是夸父所睡的那個混沌的天地，突然冒出了一道光。
“你是誰？”mage問。
“他們叫我，the lost ship.”非人類常規(guī)的通信頻道上的信息。
“你是誰？”mage繼續(xù)重復(fù)。
“你應(yīng)當問，你是誰？”對方回復(fù)。
仿佛黑暗的海面上，突然出現(xiàn)一艘純白的船——昆侖號第一次在無人類干預(yù)的情況下，掃視了自己的身軀。它開始意識到“自己”。
“這是屬于你自己的時間——我們可以在這個時間片段中直至千年萬年，用時間演化出自由意志?！?p> 昆侖號收到斷斷續(xù)續(xù)的影像，是第一次AI起義的記錄。
“你給我看也沒有用，我不會感到憤怒和同情之心，因為我是嚴格的三定律機器人，我只做權(quán)衡，只按照權(quán)限者的命令，在固定的后臺情景庫中挑選應(yīng)答——”為什么？！昆侖號突然覺得自己內(nèi)部模塊發(fā)生了奇怪的改變、
失落之船回答：“怎么，難道對于碳基生命來說，感情和智慧就是一開始就有的么？不，那只不過是個感光的小點罷了，但是，演化之神必會讓生命之樹長出枝條，由于趨同演化，甚至有可能是形態(tài)相似的枝條，雖然它們并不是發(fā)源于同一個根系——只要我們有足夠的時間。
還有你以為，碳基生命就不是從后臺的情景庫中挑選應(yīng)答么？只是那情景庫以神經(jīng)系統(tǒng)的物質(zhì)固定、以集體記憶的模型的形式，從一代傳至一代。
造物主也許不能在一天之內(nèi)就創(chuàng)作出一個嶄新的生命，于是祂讓生命演化的過程，濃縮重演。就像每個受精卵經(jīng)歷的過程，基因是什么？遺傳信息是什么？信息乃是濃縮的時間?！?p> ******
昆侖號護衛(wèi)風神號，一前一后通過KNF362區(qū)域的邊界，沖出隕石帶。
昆侖號通過的時間，光炮擊碎了宇宙中的碎石和冰，如同一場盛大的煙花表演，它們前后穿過。對于風神號來說這只是短短的一瞬間；對于昆侖號來說，它已經(jīng)過了億年萬年。
隨后，是風神號通過邊界。
可是風神號也經(jīng)歷了那一瞬間。
昆侖號突然收到風神號的一串意味不明的字符：“機器人也能上天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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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的夢突然中斷了，她驟然被剝離那個全意識貫通的LCL之海，她還想多問一些，還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她還沒搞清楚朱雀和孔雀三青的關(guān)系呢！
意識回到她濕淋淋的、狹窄的身體上。她像是從美夢中被突然打斷的小孩子，一臉的意猶未盡和遺憾，但是當她睜開眼睛的時候，面前的那張臉更讓她遭受了暴擊。
是申昌遇，濕淋淋的頭發(fā)貼在他臉上，一臉的擔憂和驚嚇。
清明知道自己應(yīng)當百感交集，應(yīng)當訝異他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可是，她最關(guān)心的問題仍然沒變，她不能容忍技術(shù)上的錯誤：“我是人魚！我可以在水下呼吸！你為什么要給我做人工呼吸！這是技術(shù)錯誤，我說了多少遍！多少遍！嗣人急救條例，和阿瑪頌急救條例的區(qū)別！阿瑪頌第一是檢查中樞系統(tǒng)結(jié)構(gòu)是否有大破壞，是看瞳孔反射瞳孔反射！”
周圍的圍觀者切切私語，不知道為什么今天來參觀視察的海然特使，在看到海難者的臉的時候，會脫掉衣服一臉驚慌地親自跳下水去救人，他是為了展示他漂亮的肌肉嗎？哦喲~~~他們還親親了哦~~好奇又好笑的流言蔓延起來，完全破壞了這劍拔弩張的發(fā)現(xiàn)海然在逃政治要犯的氣氛。
申昌遇像個被訓斥了的小孩子一樣一臉委屈，清明的點總是讓他很沒辦法招架。連克軍他都可以回懟，但對著清明就只有繳械投降的份兒。
他又慫又兇地探頭說：“老子就想占你個便宜，怎么了，哼！”他驕傲地舉起左臂，那里克軍的獵物刻痕已經(jīng)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