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狼狽為奸
潮風(fēng)看了眼倒在腳邊的蒼術(shù),眉間隱忍著怒氣,手里握著若有若無的玄冰。
他見著從那煙霧里出來個身著彩服的婦人,那婦人手里晃著一把漆黑的巫鈴。
聽到她的話時,潮風(fēng)抬眼看向了婦人那張烙印著葛天氏圖騰的臉。
“葛天氏?”潮風(fēng)冷冷地挑著眉,哼出一口冷氣,腳下的玄冰開始蔓延,鋪上了腳下的野草枯木,他勾了勾嘴角,冷笑道:“我聽過這個姓氏,似乎不太吉利?!?p> 寧陵山的葛天氏族,因獨創(chuàng)了祭祀之舞,葛天氏之樂,在氏族中備受尊崇。然而三萬年前,族內(nèi)出了個在天宮司樂舞的神女,葛天氏昭和。
這個昭和被天帝嫁入魔界后,心懷怨懟,勸誘魔族少主瀾狳攻打天界。雖然那場戰(zhàn)爭的始作俑者并非昭和,但是她也間接地致使了天界眾神殞身,讓九重天上血流成河。
“不吉利?”珩纓揮著巫鈴?fù)嗜チ四_下的寒冰,不怒反笑道:“難道被關(guān)在天河之下的鳴蛇一族,就吉利了嗎?”
這話一出,像是戳中了潮風(fēng)的痛處,他額上的青筋暴起,眼里覆上了戾氣與冷色。
珩纓見狀,不急不慢地開口,“雖然天帝應(yīng)龍在三萬年前殞身,天河上的結(jié)界已然消失。但是閣下莫不是忘了,當(dāng)初為何會被父神關(guān)在這天河之下了?”
聽著珩纓的話,潮風(fēng)手一頓,將冰刃懸在了她的眼前,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他自然不會忘。
天下食人的妖獸何其多,為何父神偏偏選了他們一族,在天河下關(guān)了十幾萬年。
這全是拜青丘九尾狐一族所賜。
他幼時曾問過父君,為何會被父神關(guān)在天河之下。
父君摸著他的頭,看著頭頂密網(wǎng)似的結(jié)界,語重心長地道:“是青丘的狐貍,是他們搶了原本屬于我們的地方,讓我們無家可歸,只得被父神關(guān)在天河之下。潮風(fēng),你記住,我們鳴蛇,與他們狐貍,勢不共存?!?p> 潮風(fēng)一直記得父君的話,也一直記得,他們與狐貍,世代的仇恨。
而這么些年,青丘的君主換了一個又一個,最近的一個,便是那屠了天界,血染九重天的狐帝子戚。
潮風(fēng)并不關(guān)心天界與青丘的糾葛,也無心參與到其中。然而今天遇到這個婦人,說著要與他共謀一件大事,然而又挑出了鳴蛇與狐族的世仇,聽她的語氣,像是要將他拉下水。
珩纓見潮風(fēng)沉思許久,正打算開口提醒他,卻見潮風(fēng)嗤笑一聲,斂了斂神色,淡然道:“忘了如何?記得又如何?葛天氏族的人,也配來跟我說話?”
珩纓并沒有因為潮風(fēng)的話而面露不悅,相反,眼里露出了狠厲之色,“閣下與青丘的九尾狐有世仇,而我,與九重天的上神荷華,有不共戴天之仇。如今,我有一計,能讓你我得償所愿,大仇得報?!?p> 潮風(fēng)被珩纓的看半句話所吸引,他神色有些詫異,饒有興趣地反問道:“荷華上神?三萬九重天的神仙不是都已殞身了嗎?怎的還平白冒出來一個上神?”
珩纓沉聲道:“閣下有所不知,狐帝子戚開啟了輪回之術(shù),在三萬年前,將她的兩縷魂魄送往了三萬年之后。我夜觀星象,占得她已經(jīng)來到了三萬年后的現(xiàn)在,并且不久之后還會途徑天河?!?p> 潮風(fēng)淡淡地“噢”了一聲,對荷華從三萬年前來到三萬年后這件事,并不感興趣,他瞥了珩纓一眼,淡淡地道:“與我有何關(guān)系呢?”
“狐帝子戚為了將荷華帶回去,通過昆侖之境,也從三萬年前來到了如今。”珩纓見著潮風(fēng)似乎被她說動,一臉勢在必得地道:“他能為了荷華用半身修為開啟昆侖鏡,對她的情誼必然不淺。正好,你我能借此機(jī)會,連手除掉他們,以泄心頭之恨?!?p> 睡在潮風(fēng)腳邊的蒼術(shù)翻了個身,迷迷糊糊地聽著大哥似乎在跟誰說著話。
潮風(fēng)品了品珩纓的一席話,她說得既誘人又誠懇,然而轉(zhuǎn)念一想,卻覺著這番話不大對勁。
“你為何要殺荷華?”他將心中疑惑問了出來,卻見珩纓神色激憤,一臉義憤填膺。
珩纓咬牙切齒地道:“她殺了我的女兒,不親手殺了她,難泄我心頭之恨?!?p> “噢,這樣啊?!背憋L(fēng)拖長了語調(diào),抬眼望向神色憤然的珩纓,“你為何會覺得,我會與你連手?”
潮風(fēng)看了看躺在地上昏迷的琯兒,這個以為他喜歡她;又看了看怔住的珩纓,這個又以為他能于她連手除掉仇人。
他心里覺得有些好笑,彎著嘴角,還沒來得及笑出聲,卻聽見了珩纓的笑聲。
“我原以為,你們鳴蛇一族對狐族恨之入骨,然而今天見識之后,卻也不過如此。”珩纓嘆了嘆氣,故作惋惜狀,“大好的機(jī)會就在眼前,然而閣下卻不知珍惜。想來,是珩纓錯看了人,這就告辭?!?p> 說罷,她擺了擺手,提腳正欲離開,卻聽見潮風(fēng)冷不丁地開口。
“故意激我?”他品味著珩纓方才的一番話,緩緩地道:“葛天氏,你的激將法對我有用?!?p> 珩纓聽著潮風(fēng)話里的怒氣,心下一喜,停了步子。
她的目的達(dá)到了。
潮風(fēng)散了手上的法術(shù),將腳下的寒冰褪去,淡淡地道:“讓我聽聽,你要我如何與你共謀大事?”
珩纓卻答非所問地道:“我聽說天河附近的村子,每年都會用生肉祭祀天河里的河神?”
潮風(fēng)點頭道:“確有此事?!?p> 珩纓方才在林間聽到了琯兒和潮風(fēng)的談話,約莫曉得是怎么回事。她看了看昏倒在墳前的琯兒,沖潮風(fēng)笑道:“那不如這次的祭祀,便換成活人吧?!?p> 潮風(fēng)饒有趣味地反問道:“噢?”
“昨晚給秀才下葬的時候,我說服了村子里的族長,說是因為秀才死得不吉利,給村子招來了禍?zhǔn)?,河神發(fā)了怒,要一位新娘子才能平了怒火?!辩窭t頓了頓,指著地上的琯兒,“想必,閣下與這位姑娘交情匪淺。不如,就讓她來做閣下的新娘子吧。”
見潮風(fēng)不語,珩纓繼續(xù)開口向潮風(fēng)言明她的計謀,“我已算得荷華今日會途徑天河,在她來之前,我會讓村民們準(zhǔn)備一位適齡的少女,和一艘下了咒術(shù)的船。等到荷華來時,引她上鉤,將她困在船上,到時候,需要閣下出面,出手殺了她?!?p> “說得不錯?!背憋L(fēng)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眼里沉沉的黑墨翻滾著,“可是你并沒有提到,如何讓我解了心頭之恨?!?p> 珩纓的一番話說得看似天衣無縫,卻只說了如何讓她自己解恨,并未提及如何除掉狐帝子戚。
珩纓哼笑出聲,彎著眉眼,胸有成竹地道:“若是你殺了荷華,定能引得子戚下凡。”
“怎么聽起來,我像是被人當(dāng)成殺人的刀一樣?”潮風(fēng)聽完珩纓的話,心里不太是個滋味。
“閣下別忘了,現(xiàn)在的子戚,失了半身修為。珩纓頓了頓,話鋒一轉(zhuǎn),“還是說,閣下連一只半身修為的狐貍都收拾不了?”
潮風(fēng)嗤笑,這是他第二次被她激怒。
他挑著眉問道:“葛天氏的女子,都這么會使激將法嗎?包括三萬年前的葛天氏昭和,就是這樣挑唆得天魔大戰(zhàn)嗎?”
珩纓臉色一白,身子有些不穩(wěn),連帶著手里的巫鈴也晃了晃。
她夜夜夢見昭和死前的樣子,也日日等待著為女兒報仇的日子。
珩纓心下一痛,見著地上中了迷煙的二人的睫毛抖了抖,似乎快醒了過來。
“還望閣下一定記得,今夜酉時二刻,在天河邊,迎接自己的新娘子?!闭f罷便在一陣紫光中,沒了身影。
潮風(fēng)見著琯兒快醒了過來,便踢了踢蒼術(shù),打算回天河去。
然而蒼術(shù)還沒醒,琯兒到先醒了過來。
琯兒爬到了許母身邊,想將她喊醒,見著許母沒有反應(yīng),便顫抖著手試了試她的鼻息。
地上的老母親被方才駭人的情形給嚇?biāo)懒?,琯兒如同墜入冰窖般,心底升起了濃濃的恨意。
她紅著一雙眼睛,像是瘋魔了般,突然大笑起來。
她的笑聲里含著絕望和痛苦,仿若深淵里的野獸,聽得讓人毛骨悚然。
笑罷后,她扭頭恨恨地瞪著潮風(fēng),一字一句地道:“你現(xiàn)在,滿意了?”
潮風(fēng)打了個哈欠,突然想起了那個第一次見琯兒的晚上。
那艘在暴風(fēng)雨中飄飄欲墜的小船,那陣在雷聲和海浪中若有若無的竹琯聲,以及那個蜷縮在船舷上瑟瑟發(fā)抖的小姑娘。
然而此刻見著琯兒那張因為憤怒和悲傷而顯得有些扭曲的臉,他勾了勾嘴角,輕描淡寫地道:“滿意什么?人又不是我殺的?!?p> “不是你殺的!”琯兒嗤笑出聲,忿恨道:“潮風(fēng),你沒殺人,人卻因你而死!”
“噢,這樣啊?!背憋L(fēng)拖長了語調(diào),抬眼望向琯兒,若有所思地道:“你說得有理?!蹦┝嗽掍h卻一轉(zhuǎn),雖然臉上帶著笑意,然而語氣卻森冷,“琯兒,是你先來招惹我,也是你想殺了我?!?p> 琯兒癱坐在地上,聽著潮風(fēng)的話,喉嚨里發(fā)出了低笑聲。
潮風(fēng)見狀,看了看手里的鱗片,突然心生一計。
“琯兒,你若是聽話,我可以考慮將你的情郎救回來?!?p> 說罷他施了個法,腳下的大地開始顫抖,許儒寅的墳頭也開始騷動。
不出半刻,許儒寅便緊閉著眼,僵直著身子,從土里蹦了出來。
琯兒嚇了一跳,恐懼得說不出話來,她反應(yīng)過來后爬到潮風(fēng)的腳邊,哭喊道:“你救他!我聽你的話!我什么都聽!”
潮風(fēng)將手心里的光注入了許儒寅的心口,只見在那陣黑光之后,許儒寅的臉上有了血色,但是他并未將眼睛睜開,反而倒了下去。
琯兒大驚失色,卻又不敢靠近,只得僵在原地。
潮風(fēng)踢了踢睡得如死豬一樣的蒼術(shù),嘆了口氣,將他提起來,扛在肩上。
而后,他沖著琯兒輕飄飄地道:“半個時辰后,他會醒過來。但是,琯兒,今夜酉時,我在天河等你?!蹦┝祟D了頓,“你若是不來,或是跑了,你知道會有什么后果?!?p> 說罷,潮風(fēng)便帶著蒼術(shù)離開了荒山,留著琯兒一人守著許儒寅,等著他活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