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夢中之人
荷華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這個和她有著同樣的聲音,同樣的臉的另一個自己。
不論是那人的神態(tài)舉止,亦或是說話的腔調(diào),都與她一模一樣。
她二人除了衣服的顏色不同外,沒有絲毫區(qū)別。
荷華是自然孕育的神女,不會存在有跟她長著同一張臉的姐姐妹妹,所以她肯定,眼前的這個人,是一張頂著她的臉的冒牌貨。
活了十幾萬年,第一次見到活生生的另一個自己,不免有些稀奇。
然而稀奇歸稀奇,倒不至于因為稀奇,就對這個頂著她的臉的人,手下留情。
“你最好把這張臉換掉?!焙扇A冷哼一聲,挑著眉冷笑道:“畢竟我不想看著‘我’死在我的手里。”荷華頓了頓,柔柔地勾著嘴角,繼續(xù)道:“忘了告訴你,我不太喜歡給人個痛快?!?p> 假荷華并未嚇住,眼里反而有幾分躍躍欲試,“知道你狠,沒想到,現(xiàn)在的你,還是這么狠。”
荷華心里一塞,沒來得及細(xì)品那冒牌貨話中之意,卻見她望向了荷華,真誠地發(fā)問:“荷華,你還記不記得,你第一次穿藍(lán)裙子是什么時候?”
荷華聽著自己的聲音,渾身上下泛起了雞皮疙瘩,順道還作起了嘔。
自己對著自己說話的感覺,也不是那么好受。
雖然荷華是挺喜歡藍(lán)色,不過自從白澤嘲笑過她,說她穿藍(lán)裙子像那些新飛升,一門心思撲在三哥身上的女仙后,她便再也沒有穿過藍(lán)色。
她永遠(yuǎn)也忘不了,那段時間,在天宮隨便抓個仙娥,身上都著的是藍(lán)色,以至于荷華看得眼睛發(fā)暈,以為自己時時都在海里。
不過要說起她第一次穿是什么時候,那便是好幾十萬年前的事了。
然而她記性除了記白澤做的菜以外,實(shí)在沒有余地留給自己每日穿的什么顏色的衣裳。
“昆侖山的時候,你明明穿藍(lán)色那么好看,怎么到了天宮后,眼光卻變差了?”假荷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看著荷華身上的鵝黃色長裙,搖了搖頭,嘆息道:“你看著我,都沒有想起來什么嗎?”
荷華心下一驚,額上冒出了幾顆冷汗。
這冒牌貨不僅有她的臉,還有她的記憶。
荷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打量著她這身藍(lán)色的衣裙,故作惋惜道:“如果這是你死之前的遺言,那我只能告訴你,我什么都沒…”
她原本想說,她什么都沒有想起,然而那冒牌貨身上的裙子,卻讓荷華硬生生地將喉嚨里的話給咽了下去。
她確實(shí)想起了一段往事,一段特別又難忘,活了幾十萬年只碰上了一次的往事。
“你記起來了?!奔俸扇A得意地彎了彎嘴角,“說出來,將你想說的話說出來。”
荷華若有所思地回憶道:“我似乎記得,昆侖山發(fā)大水那日,我就是穿著這條裙子,蹲在廊下躲雨?!?p> 那日,因著共工與顓頊爭帝位,最后共工輸了,一氣之下,撞了不周山柱,導(dǎo)致天柱傾斜,不知人間發(fā)了大水,昆侖山也下起了好大的雨。
她與白澤,還有應(yīng)龍,被困在廊下,看著昆侖山的傾盆大雨。
雖然荷華很能理解共工敗了的心情,但是不太能明白他為什么要去撞不周山柱。
畢竟都是神仙,不可能撞個柱子就把自己撞死。
但是如果共工是為了給自己找個臺階下,那么這個臺階也太大了。
“你該不會想說你是共工?”荷華說出口時,把自己都嚇了一跳。
這冒牌貨費(fèi)勁心思地讓荷華想起了昆侖山的大水,該不會她自己就是造成那場大水的原因吧?
不過莫說是共工,就連三皇五帝,也已經(jīng)避世多年了,實(shí)在沒有必要出來招惹她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上神。
更何況,她根本不認(rèn)識共工。
荷華撤了手中的靈力,對著自己的臉瞧了半天,然而并沒有瞧出個所以然來。
她用靈力探知了這藥王府的氣息,諾大的藥王府,除了她二人外,沒有其他人存在的痕跡。
驚蟄自從魔界回來后,一直待在藥王府養(yǎng)傷。若是這兒只有兩個荷華,那么真的驚蟄又去了哪兒呢?
荷華心一驚,想起了當(dāng)時在魔界折磨魘祟,羞辱瀾狳的種種。
莫不是魔界不死心,又來了人,劫持了驚蟄,用來報復(fù)她?
“昆侖山大水嗎?”假荷華學(xué)著荷華的樣子,若有所思了一會,而后低聲笑了笑,“我竟然忘了,那日你也穿的藍(lán)色?!?p> 荷華拍了拍胸口,嘆了口氣,可惜地道:“我實(shí)在不想聽著我自己對我自己說話,既然你聽不懂人話,不想把我的臉換掉,那我只好勉為其難地閉著眼睛把你剁碎了,扔進(jìn)滄浪湖里去喂魚?!?p> 荷華說罷,又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地道:“我養(yǎng)的魚一般不吃骨頭,我等會下手的時候,可能會有點(diǎn)疼,你見諒啊?!?p> 于是,荷華手里的靈力正對準(zhǔn)了那冒牌貨的眉心,然而那假荷華卻兀自地笑了起來。
“你不想對著你的臉,可是我卻挺喜歡這張臉啊?!彼嗣?,有些無奈地道:“那不如你再看看這張臉,如何呢?”
荷華看著她摸臉的動作,胃里又泛起了一股惡心,然而回過神時,卻見她化成了白澤的樣子。
“荷華,你看我像白澤嗎?”那冒牌貨不僅將臉換了,連聲音都一起換了,正用著白澤最標(biāo)準(zhǔn)的笑,對著荷華。
要不是她曉得白澤閉關(guān)沒出來,她還真的以為這玩意是白澤變出來唬她的。
荷華的臉上滿是厭惡,她此時只想破口大罵。
然而她做不到像那個秀才一樣,罵得既難聽又不失身份。
回頭一定得讓文昌寫一本書,教教她如何罵人。
“荷華,你怎么了?你不是跟我最親嗎?”假白澤剛想上前一步去拉荷華的手,然而荷華卻搶先一步將她的手打掉,沖著她“嘔”了一聲。
“誰跟你這個不人不鬼的玩意最親!離我遠(yuǎn)點(diǎn)!”荷華往后退了退,將靈力凝聚成劍氣,指著假白澤的胸口,冷聲道:“你是覺得,你換成了白澤的樣子,我就不會殺你了嗎?”
“當(dāng)然不是。荷華,我知道你這個人,還有你的心,有多狠?!奔侔诐刹辉谝獾仄沉搜坌乜诘膭Γ贿吺┓ㄓ謸Q了張臉,一邊一步步地走向了荷華。
“荷華,殺了我?!敝灰娭坏狼喙忾W過,白澤的臉消失不見,取之而來的是,是應(yīng)龍那張不怎么會笑的臉。
荷華握著劍的手抖了抖,看著他胸口染上了血色,偏著頭咬了咬牙,將手里的劍撤了去。
那人雖然變成了應(yīng)龍的樣子,然而身上的裙子依然是最初那條藍(lán)裙子,荷華揉了揉頭,心里的情緒有些復(fù)雜。
她看著眼前這個著女裝的應(yīng)龍,心情稍稍變得有些微妙。
雖然這個氣氛不太適合笑,但是荷華的臉上卻有些繃不住了。
想不到,應(yīng)龍穿女裝,還是那么好看。
荷華捂住嘴,在那人不解的神情里偷笑了一會,而后收了臉上的笑意,真誠地問道:“你還有誰的臉,都變出來讓我看看?!?p> 假應(yīng)龍?zhí)糁?,含笑反問道:“真想看??p> “嗯嗯,太想看了。”雖然知道眼前這個穿女裝的應(yīng)龍是假的,但是荷華就是忍不住不笑。
一想起應(yīng)龍第一次穿女裝時的情形,她的嘴角就忍不住地想往上翹。
假應(yīng)龍看著荷華那張因為憋笑而泛紅的臉,末了半響,撫手又換了一張臉。
荷華見著一陣青光閃過,再抬眼時,笑意凝固在了嘴邊。
子戚摸著自己的臉,似笑非笑地道:“荷華,這張臉,如何呢?”
荷華誠懇地望向他,緩緩道:“不太好。雖然我很想讓你換回來,但是你帶著這張臉去死,正好?!?p> “可是,你以前,也很喜歡這張臉啊?!弊悠莶[了瞇眼,右眼下的淚痣閃著寒光。
荷華一怔,不是因為這人的話讓她震驚,而是眼前這個人讓她震驚。
如果說方才他只是在模仿著白澤與應(yīng)龍的臉,那么現(xiàn)在,他從里到外,都像是子戚。
不過荷華很快便將這個念頭打消了。
她不是不愿意將眼前這個人當(dāng)成子戚,而是不愿意提起他。
那只冰冷又可怕的狐貍,雖然與她沒有多大的交際,不過只要一想起他那張笑著的臉,那雙冰冷的眼睛,荷華便覺著渾身不寒而栗。
子戚嘆著氣,指間捻著那樹上落下的花,他將花遞到鼻尖嗅了嗅,有些惋惜地道:“本來我不打算逼你想起來,荷華,是你逼我的?!?p> 荷華還沉浸在她這番莫名其妙的話里,只見一陣狂風(fēng)吹過,將樹上的花全都吹落了下來,一時間,漫天的花雨紛飛,場面好不壯觀。
那樹將花全都抖落之后,迅速地收縮了樹干,枯萎成了一堆樹皮。
荷華望著這漫天飛舞的花朵,眼前被繚亂的異香侵蝕,身體里的意識一點(diǎn)點(diǎn)的抽離,仿佛是誰在逼她離開這個身體。
子戚化為青煙從驚蟄的身體里走了出來,將荷華穩(wěn)穩(wěn)地接住,他看著荷華的睡顏,低聲笑道:“荷華,你第一次見我,不是在昆侖山的廊下,而是在青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