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事業(yè)低谷時,經(jīng)紀人說看我精神狀態(tài)不對勁,陪我出去爬山,散散心。
連綿起伏的高山、沒入云海的臺階,我發(fā)泄般往上走,大概這些天真的憋壞了。
山上有三清觀,云卷云舒、道音裊裊,很是寧靜。我們覺得在那兒歇腳休息了幾天。
因為居住的地方被鬧過幾次,我睡眠不是很好,那晚,是我這些日子來睡的最舒服的一天。
清晨,我被古老的鐘聲吵醒。思來想去睡不著,便穿好衣服四處轉(zhuǎn)轉(zhuǎn)。
好巧不巧轉(zhuǎn)到正殿。
這時道長們正在做早課。
我一眼看到了個小姑娘。
肉嘟嘟一張圓白臉略帶病態(tài),瞧上去好小的樣子。
她裹著羽絨服縮在角落的蒲團,捧著經(jīng)書,蒼白的指尖劃過泛黃的書頁,翻開下一頁。
我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卻唯獨沒有她,只算的上清秀,卻帶給我種‘一見如故、再難忘卻’的感覺。
她看的很認真,似乎沒有察覺到我。
我就尋了個不會引人注意的角落安靜的看著她。
一連七天。
第八天,將要下山前,我終于鼓起勇氣想去打招呼,卻沒有看到她。
道長:“施主是說謹言居士?她昨天就下山了?!?p> 謹言?說來說來也巧,她法號‘謹言’,我藝名‘慎行’。
我問:“可有謹言居士聯(lián)系方式?”
道長搖了搖頭。
我?guī)еz憾離開了這個與世隔絕的三清觀,至于那位道長最后還說了什么也沒聽明白。
我回到了工作的地方,興許是那幾日道音的熏陶,我顯然沒有那么浮躁易怒,事業(yè)在團隊的一起努力下也在漸漸好轉(zhuǎn)。
可那個小姑娘的影子,一直在我的腦海揮之不去。
我常一個人待在化妝室想,‘那么個小姑娘應(yīng)該成年了吧,或許也有了男朋友。’
當我再一次踏進三清觀,是跟著劇照采景拍攝去的。我以為再也見不到她時,她卻出現(xiàn)在了我面前。
她穿上了道袍,束起了長發(fā),坐在懸崖之上低眉撫琴,不知為什么,那道音中隱隱透著一股悲傷。
這一會,她看到了我。
我也看到了她的眼睛——目光深邃、燦若星辰卻帶著冰冷和疏離。
那一年,她二十三歲。
我三十三歲!
此情此景,我不由想起來那一句‘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恨不生同時,日日與君好?!?p> “謹言道長!”
她手托浮塵,環(huán)抱陰陽?!邦櫴┲鳎 ?p> 我有些驚訝,大概沒想到她會認識自己。
她說,她也是我的粉絲。
那一張無情冷漠臉,我真的完全沒看出來,也不相信她是自己粉絲這個事實。
相識后,我常拍完戲后,背著經(jīng)紀人和助理偷跑去見她。
或許那第一眼,我以為她不是個很好接觸的人,后來,我發(fā)現(xiàn)我錯了。大多時候她是有些沉默寡言,卻不失為一個很細致溫柔的聆聽者。
夕陽下,她煮茶焚香,低頭傾身聽我說話,時不時回答上一句,表明自己在聽。
“你什么時候粉上我的?”
手上運茶的動作一頓,眼中不自覺流露出別樣的思緒,她放下茶壺去撫摸杯子上的紋路,“大概,六年前吧?!?p> 今年,是我出道十周年。
我張了張嘴,看著她眼中倔強的淚,終是沒有再繼續(xù)問下去。
“道長為什么出家?”本該是熱血張揚的年紀,卻放下家庭、事業(yè)、愛情,遠離紅塵、潛心修道。
“想,便來了!”
“道長還會還俗嗎?”我不知道,為什么無緣無故脫口而出這個沒有禮貌的問題。
她眼眸微斂,低頭抿一口茶,沒有說話。
摸清楚她的習(xí)性后,大概就禪房、武場、后山三個地方,總能遇見她。
有時,她在抄錄經(jīng)書;有時,她在打坐練劍;有時,她在作畫撫琴。
她一直那般恪守禮節(jié),不曾與我過分親近。
那日,劇組將要飛往杭州拍剩下的戲份。
離開時,觀主悄悄對我說‘謹言并未正式出家,都來的及!’
我回頭看到山門前,她穿著道袍,托著浮塵,駐足眺望。
我想,如果她愿意放棄出家修行追來。未來的日子,我定不會讓她輸。
可惜,她沒有!
所以那一句‘我大概是喜歡上你了’,直到她正式出家當天,我也沒有說出口。
此后好多年,我每年都會抽空去三清觀小住幾日。
或許是城市的快節(jié)奏生活讓我感到疲憊,想窩在這山清水秀的地方望峰息心。
又或許,簡簡單單因她一人罷了!
我有時在想,等自己老了,就在三清觀下蓋個木房子,一畝三分地的日子也是很好的。
至少,余下的日子里有她!
可惜沒能等到那一天。
那一年,打算拍完最后一部戲就退圈,卻收到她弟子發(fā)來的消息,‘師父病?!?。
回想前些日子我還在三清觀時,她撫琴練劍,面色如常。
怎么會突然病危?
我拋下一切跑到醫(yī)院,看到了她躺在病床上,清冷的月光打在她臉上,是那樣安詳。
她最后一次醒來,一雙黑眸澄澈干凈,透著悟得道法的通透,以及洞察一切的平靜與坦然。
“顧施主!”
“我在。”
“顧施主!”
“我,在?!?p> 她的半生頂禮三清,傳授道法,墨守成規(guī)。
看似過的自在逍遙,但我明白,她藏著心結(jié),過得不快活。
公元二零三三年,謹言道長羽化,得年四十又三。
那年,她凡塵的父母和妹妹也不遠萬里來到了三清觀。交談中,我大概也明白了她為什么會郁郁而終。
我發(fā)了篇微博惋惜這位英年早逝的佳人,心疼她少年所遭不幸,遺憾沒有早點認識她,一時百感交集。
眾人才發(fā)現(xiàn)原來顧影帝二十年零緋聞,是愛上了一個求而不得的女子。
我一直以為,我大她十歲,再怎么樣都是我走在她前面。
遇見她時,她是三清像前虔誠頌經(jīng)的居士;愛上她時,她已是孤燈影下拋卻紅塵的道長。
她不曾談過戀愛,我卻不知換了幾代女朋友,終歸是相逢的不合時宜。
那日,我在三清下許愿:
‘你心中是道、我心中是你。
我曾恨自己明白的太遲,也抱怨過你出家的太早。
我只盼來世,遇見你,尚未出家時!’
![](https://ccstatic-1252317822.file.myqcloud.com/portraitimg/2020-04-12/5e930cafd6f9e.jpeg)
三笙浪子
大概他們是在互相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