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很幸運的，由于兩人外表很顯眼，所以沒多久就找到了迷路女孩的母親。以狀況來說不只是昴，一頭銀發(fā)美貌異常的莎緹拉也一樣引人注目。
「真的非常感謝兩位?！?p> 平安無事和小孩會合的母親開心不已，不斷地朝笑著說沒什么大不了的兩人道謝。
離開時女童一直朝他們揮手，也朝女童揮手直到看不見為止的昴，看向身旁的莎緹拉。她目送母女離去的表情看來十分愉快。
「然后呢？雖然覺得繞了很大一圈，不過在這方面大姊姊主張有它的好處，請問是什么呢？」
彈響手指，昴如此揶揄少女的濫好人個性。話雖如此，這話聽起來不是惹人厭，而是半開玩笑。莎緹拉幫助昴的時候就是講著拐彎抹角的話，因此還蠻期待她會怎么回答。
「……很簡單啊?！?p> 在挖坑給自己跳的昴面前，莎緹拉面容一緩地說：
「這樣一來，我們就能心情開朗地繼續(xù)找東西了吧？」
「…………」
「就算找回徽章，事后一定也會后悔為什么放著那孩子不管。幫助了那孩子，又平安無事找回徽章……你看，這不是最好的嗎？」
沒有逞強也沒有心虛，莎緹拉神清氣爽地這么說。
聽她這么講，昴只能舉雙手投降，然后重新改變想法。
這名少女不僅是損己利人的好好小姐，還是個魚與熊掌都想兼得的理想家。
「沒錯，你說得對。確實，多虧你這妙招，我們不用說『雖然舍棄迷路后不安寂寞到快哭出來的小女孩，可是徽章平安無事拿回來就可以額手稱慶』這種話了！」
「什么嘛，那種討人厭的講法。」
昴極端的說法惹得莎緹拉嘴唇扭曲，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似地瞪向他。
「不說那個了……你為什么幫忙？原本你是反對的不是嗎？」
「因為我想露一手——騙你的啦。我說過了吧？幫你找到徽章，我就能因為日行一善而上天堂?！?p> 「那你幫助那個女孩，不就算一件善事了嗎？」
「理論太過正確所以駁回！不是，你想想看嘛，一天不是可以做很多件善事嗎？所以我可以先提前做完明天的份！我是想先把這個禮拜的份給完成！」
早就已經(jīng)偏離日行一善原本的意義啦，不過昴還是硬掰出一個道理。莎緹拉對這樣的昴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昴你啊……個性真的很吃虧耶?！?p> 「其他人就算了，就唯獨不想被你這么說??！」
雖然想把那句話原封不動地回給她，但莎緹拉卻傻楞愣地歪頭看著自己。她似乎真的沒有自覺。
「你這孩子人是不壞啦……」
「慢著慢著，干嘛把我當(dāng)小弟弟。東方人因為娃娃臉而被誤認(rèn)為年紀(jì)小是很常有的情況，可是我跟你應(yīng)該沒差那么多歲吧？」
大致看來，昴推測莎緹拉大概十七、八歲左右。對年頭出生十七歲的昴來說，是有可能比她小。
但是，莎緹拉對這番話的反應(yīng)是稍微瞇起藍(lán)紫色的眼睛。
「你的猜想落空了，因為……我是半妖精?！?p> 「——」
昴不禁啞然無語陷入沉默?？吹剿菢拥纳熇?，雙眸掠過復(fù)雜的感情。她眼中浮現(xiàn)的，是混雜著心死與失望的難解之物。
「原來如此，難怪會這么可愛，因為妖精個個都是美人胚子咩?！?p> 「……什么？」
昴面露恍然大悟的表情點頭說道。他的反應(yīng)讓莎緹拉意外地眨眼睛。
「嗯？怎么了？」
「還怎么了……那個，我是半妖精喔……」
「我剛剛聽到啦?！?p> 不了解莎緹拉的問題是什么，昴只能先這樣回答。然而聽到昴的回答，莎緹拉的反應(yīng)很戲劇化。
「——呃?！?p> 才在想說她是不是喉嚨在顫動，結(jié)果莎緹拉就別過臉背對昴，然后蹲在墻邊，手插進(jìn)頭發(fā)中抱著頭。
看到她那奇特的行徑，昴頓時不知道該怎么跟她說話。
「嘿咿!」
「好痛！喂，干嘛突然這樣??？」
神出鬼沒的灰色小貓用肉球打昴的臉。
帕克用揍人的手撫摸自己的胡須，一邊從喉嚨發(fā)出聲音。
「嗯——怎么說呢，就是想把難以忍受、心煩意亂的感覺具體化?！?p> 「因為這種理由被打我可不能接受。不過因為肉球很有彈性，所以原諒你?！?p> 「我也不是因為生氣才打你。要說的話，是相反?！?p> 「相反？」昴皺起眉頭?！笇Γ喾??！剐∝堻c頭肯定。正想要追問它的意思，莎緹拉就回來打斷對話。
她用手指纏繞銀發(fā)發(fā)尾，抬眼怒視昴。
「……討厭，昴是笨蛋加三級?！?p> 「加三級這種說法我也很久沒聽人說過了。還有，為什么我要被罵??？」
「不知道，誰理你。比起這個，要快點繼續(xù)找徽章了?！?p> 用一句話就帶過自己受到的不講理待遇，昴滿臉不服氣。但是，在莎緹拉變得更加親密的態(tài)度面前，不滿立刻化為云煙，盡管他猜不著莎緹拉態(tài)度變化的契機。
「不過，在方才的迷路小孩事件中，我深切地感受到，要找東西的話，這個城鎮(zhèn)真的太大了?！?p> 「因為這里是露格尼卡王國的首都，所以不但是最大，也是最多人住的地方。我想想，記得居民有……三十萬人左右，人口流動也很劇烈?！?p> 面對昴的疑問，莎緹拉帶著自豪的表情流暢回應(yīng)。
「是喔，三十萬啊，那還真大……謝謝你那像是剛從書本取得的情報還有提供的方法?！?p> 「哼……」先將被說中的少女放在一邊，昴開始根據(jù)探問到的答案想像露格尼卡的都市樣貌。都市人口有三十萬的話，在中世紀(jì)奇幻風(fēng)格的世界中算是相當(dāng)大的規(guī)模。當(dāng)然，這還單單只是計算常居在都市的人數(shù)，若再加上出入頻繁的冒險者和商人的話，數(shù)量還會更高。
站在馬路邊眺望來往的行人，昴因人種的多樣化和密度而屏息。獸人、亞人類、人類繁雜交紹的這里，毫無疑問是異人種的大熔爐。
連在巷子里頭迷路將近一小時的事，都不能用單純的笑話來解決。這里太大，結(jié)構(gòu)太復(fù)雜，才會看漏通往大馬路的路。
「也就是說，現(xiàn)在的我們不能夠失敗，目前還占有優(yōu)勢的我們，下次再迷路的話就真的出局了。慎重地選擇吧?！?p> 「慎重地選擇……什么？」
「毫無計劃地亂竄亂找是不會有好結(jié)果的。例如，回到先前徽章被偷的地方，或許能得到更詳細(xì)的情報。有沒有人看到，或是當(dāng)時在場？」
「啊……可能有人在場?！?p> 想到什么的莎緹拉，手貼著嘴巴說出心中猜想。
根據(jù)莎緹拉所說，小偷在光天化日下堂堂正正地站在馬路正中央。雖說是很大膽的犯行，不過看看現(xiàn)在馬路上有多混雜，就能知道那是不錯的判斷。
因為人多就代表混入人群的機會和場所也多。
「你想得起是在哪里被偷的嗎？」
「嗯，這個，我想大概……是在這邊?！?p> 在莎緹拉的帶領(lǐng)下穿過馬路。昴切身體會到，許多人種交雜而過的大馬路，其雜亂絲毫不遜于巷子里頭的迷宮，甚至還會從人身上奪走距離感及方向感。
昴開始產(chǎn)生不知道自己走在何處的錯覺。明明應(yīng)該是不曾到過的地方，走在似曾相識之處的神奇感覺卻揮之不去——
「不對，這里我曾來過一次?！?p> 看到莎緹拉帶自己前往的地方，昴抓抓臉頰擠出笑容。
莎緹拉徽章被偷走的所在地——就是昴被召喚的大馬路一角。
「我就是在這里走投無路，想說讓腦袋冷靜一下才走進(jìn)沒人煙的地方，結(jié)果就觸發(fā)了和小混混ABC的隨機戰(zhàn)斗?！?p> 回想大約兩個小時前發(fā)生的事，還真是個意外的偶然啊。昴深深感嘆。
不管如何，既然事件現(xiàn)場是在這的話那就好辦啦。很幸運的，這里有個可以問話的對象。
「就是這樣，所以我可以英勇地宣告這里交給我吧。水果店老板?！?p> 在商店前轉(zhuǎn)過身，昴指著開在大馬路旁的一家水果店。商品架上陳列著各色水果，光是看到那光澤就叫人喉嚨干渴。而說到經(jīng)營這家店的老板……
「……搞什么，還以為是客人，結(jié)果又是你啊窮光蛋?！?p> 他用冷冽到看不出是靠做生意吃飯的目光，對昴這么說。
老板是個綁著頭巾、身材健壯結(jié)實的男性，有著威武的五官和低沉銳利的嗓音。附帶一提，他左臉上的縱向刀疤，使得他怎么看都不像是正派人士。
猛一看會想說是不是哪里搞錯了，他竟然會置身水果店當(dāng)老板。
「不要這么冷淡嘛，大叔。方才你不是對我很親切嗎？」
「那是在我以為你是客人的時候。要是一開始就知道你是個窮光蛋，我早就把你轟走了。就像現(xiàn)在?！?p> 相對于裝熟的昴，店主的態(tài)度從頭到尾都很冷淡，手勢像在趕蟲一樣揮舞。昴對他聳肩說道。
「喂喂，你這樣的態(tài)度好嗎？都沒發(fā)現(xiàn)我跟剛才不一樣了嗎？」
「啥鬼？」
看到昴自夸地放大鼻孔，老板一臉困惑。為了讓老板看清楚，昴朝旁邊踏出一步，雙手比向站在自己后方的莎緹拉。
「怎么樣，我?guī)閬韱?！雖然你中途發(fā)現(xiàn)我身無分文而態(tài)度驟變，但現(xiàn)在我可是帶了一名貴賓候補人選來啰，怎么樣??？」
「那個，昴……雖然你對我有奇怪的期待，但我也沒帶錢喔?！?p> 「咦，什么，真的嗎你怎么會一毛錢都不帶就走在大都市里」
看著兩個窮光蛋，老板嘆氣。
「所以？窮光蛋變兩個的狀況下，你想說什么，小哥？」
「其實我們在找東西，可以讓我們打聽一下嗎？」
「我都說我沒空理窮光蛋了吧，聽不懂人話嗎？」
沐浴在怒吼聲中，昴的耳膜受到強大傷害。
「果、果然還是不好啦?！?p> 縮起肩膀的莎緹拉邊拉昴的袖子邊對老板鞠躬哈腰。
確實，連個東西都不買只問問題，是多么自私的行徑。話雖如此，身上沒資金是不變的事實。以現(xiàn)在的情況來看，只能放棄收集情報。
「唉呀？兩位是……剛剛的？」
突然有人從旁打岔，昴和莎緹拉回過頭，映入眼簾的是搖晃咖啡色長發(fā)的婦人，也是兩人都見過的人物。因為她手上牽著開心地仰望兩人的女童。
「太太才是，怎么會來這種地方？這里只有心胸狹窄、長相恐怖的老板喔?！?p> 「呵呵，這是我丈夫的店，我順道過來一下?！?p> 「丈夫？」
意料之外的回答讓昴和莎緹拉面面相覷。兩人慢慢回過頭，看向店內(nèi)雙手抱胸、兩腳開開站的刀疤男。
「大叔……你該不會殺了這位太太的丈夫，竄奪老板之位吧？」
「你一臉狐疑講那什么屁話。我是這家店貨真價實的老板，而她是我老婆！」
回頭一看，婦人帶著傷腦筋的表情露出微笑。昴大吃一驚，線條纖細(xì)外貌溫和的美女，怎么會嫁給簡直就是罪犯的刀疤男？確定不是哪里出了問題嗎？
該不會是被威脅吧？昴不安地看過去。女童放掉母親的手，跑過萬分失禮的昴奔向刀疤男——她的父親一把將她抱起。
「喔，有沒有乖啊，真有精神呢……話說回來，你認(rèn)識這兩個窮光蛋？」
「親愛的，請不要用窮光蛋這么失禮的話稱呼他們?！?p> 老板說話帶刺，婦人對他不雅的用語挑眉勸諫。接著她向丈夫說明昴他們和女童的關(guān)系。聽完來龍去脈后，老板放下女兒。
「真是抱歉，竟然對恩人口出惡言，請原諒我?！?p> 「不會，哪兒的話，畢竟我們身上真的沒錢……」
「就是說啊，喂！你不稍微反省一下的話我們會很傷腦筋的……唉呀，怎么了，你可愛的臉蛋變得很恐怖耶？」
莎緹拉用視線叫得意忘形的昴閉嘴。接著，被父親放下來的女童朝莎緹拉伸手，小小的手掌上握著一個做成紅色花朵形狀的飾品。
莎緹拉倒吸一口氣，來回看著女童和花飾，看起來很傷腦筋。
「請收下，我女兒似乎想送你謝禮?！?p> 婦人推了困惑的莎緹拉一把。聽到她這么說，莎緹拉微收下顎，從女童手中接過花飾，然后將花飾別在自己左胸的白色長袍上，接著蹲下來讓女童容易看見，同時交換視線。
「謝謝你，我很高興喔?！?p> 莎緹拉的極致笑容，讓從旁看著一切的昴不禁看呆了。在那笑容面前，女童也害臊地撇開臉，而老板則是輕聲咳嗽一聲。
「你是我女兒的恩人，我想道謝，有什么事盡管問?！?p> 刀疤老板用力點頭后，用最上乘的友好笑容這么說。
聽到他的話莎緹拉大吃一驚，然后看向昴。接著露出有別于方才的笑容，簡直就像在夸耀。
「看吧，早先的努力有了回報，這不就是最佳證明嗎？」
沒錯，驕傲得仿佛像把不幸的偶然當(dāng)成自己的功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