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過了一段安生日子,漸漸也不安生了。
申焉與林清的好日子也算是到頭了。
潑墨山水畫掛在墻上的一個月后,申焉就被下獄了。
古來下獄一般有兩個原因:一是有罪,二是構陷。申焉這也算是被構陷了,惹惱了皇上,一下子被關進了獄中,要問罪。
問什么罪呢?說是殿前失儀,陛下一個龍顏大怒,就把他關進了大牢。
這下子,整個申府亂了。申焉的父親直接上書,為自己兒子陳情,結果得來了陛下的申斥。林清的爹連夜趕到申府,跟申焉的父親兩個人在書房合計半宿。
這明顯就是有人要陷害申焉,來拆除申林兩家的聯(lián)盟,到底是要搞垮林家還是搞垮申家,也還說不清楚,但這矛頭肯定是沖著他們兩家的其中一家來的。
既然人家要陷害,那自然就沒有辦法了,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
此時此刻,陛下的態(tài)度就至關重要了。而陛下是什么態(tài)度呢?他難道看不出來這是故意構陷嗎?難道他已經(jīng)昏庸到這種地步了嗎?自然不是。那么他為什么還要對申焉下手,還要對申父的陳情充耳不聞呢?
申父道:“難道…?”
林父點點頭:“陛下就是為了打壓我們,才借此發(fā)作?!?p> 申父愁眉不展:“那該如何是好?既是陛下故意打壓,那我們焉兒豈不是兇多吉少?”
林父安慰道:“陛下不會故意為難焉兒,起碼不會害他的命的?!?p> “林兄,接下來應該怎么做?”申父完全把林父當成了主心骨,“我這完全是六神無主,全聽你的了?!?p> “只要能保住命就好了,我們拼死一求,說不定能保住他的命。但是申兄,你需要改改措辭,千萬不能跟陛下說,焉兒無罪之類的話,先把罪認下,然后苦苦相求,陛下大概會網(wǎng)開一面的?!?p> 對于陛下來說,牽制世家大族很重要,尤其是像申家、林家這樣的世家聯(lián)盟,最具威脅,現(xiàn)在捉拿了申焉去,誰說不是對兩家的一個下馬威呢?
能讓陛下饒過申焉的法子就只有示弱,表示自己的態(tài)度和立場,說說自己多年來如何忠誠,現(xiàn)在親生兒子在獄里,又是如何如何手足無措、六神無主。只要讓陛下看到,如此世家,也沒有辦法,只能仰仗自己這個天下之主,那他一開心,申焉就能活命了。
申父了然于心,第二天也是如此進宮求見的陛下。果然,陛下松口了,說是申焉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聽了前半句,申父確實是松了一口氣,但是后一句又讓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朕聽聞,愛卿的兒子德才兼?zhèn)洌且粋€難得的人才。”
皇上的范兒一起,申父就覺得不妙了。
“陛下過獎了…”再覺得不妙,他也不能怎么樣,只好干笑著回話。
“不是過獎。朕還真的有一件事要委托給你這個兒子?!?p> 糟了。申父心里咯噔一下子。
“嶺南是塊寶地,那里缺一個知府,申焉很適合那里?!被噬锨弥雷?,“愛卿,你覺得如何?。俊?p> 這還能說什么,話都到了這個份上了,“自然是極好的。全憑陛下安排?!?p> 皇上很滿意,擺擺手,“下去吧下去吧?!?p> 下來之后,申父的臉就垮了,完美的微笑表情也在一瞬間消失殆盡。
“申兄,起碼這命是保住了?!绷指敢仓婪彩虏荒軆扇荒苋绱诉@般寬慰申父。
“我知道。只是苦了你家林清,她剛嫁到我們家,就要經(jīng)歷這種夫妻離別之苦。”
“我家清兒可以陪著申焉去嶺南啊?!?p> “陛下說了,只能他一個人去,家眷要留在京城?!?p> 林父雖然覺得不妥,也無可奈何。陛下此舉就是要隔開林家和申家。現(xiàn)在這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情況,人能活命就夠了,已經(jīng)說不得是好是壞了。
就這樣,申焉跟著一路的風塵和煙沙到了嶺南,林清留在了京城。
夫婦分離,而且是根基不穩(wěn)的夫妻,最可能出現(xiàn)的情況就是丈夫有了妾室。果不其然,申焉到嶺南的第三年,就娶了當?shù)匾粦羧思业墓媚?,充作妾室。京城的林父得知,氣了個半死。
雖然不是什么停妻再娶之類的事情,但是在遙遠的京城已有妻室,跟妻子見面幾個月就離開京城,并不親厚,就娶了另一房小妾。
林清也直覺得是晴天霹靂,她跟申焉才相處多久,就這樣只能讓位給距離遠近了。
潑墨山水圖仍然在白粉墻上掛著,人心卻已不再。
后來小妾有了兒子,不是嫡子,卻也是長子。申焉送回書信,說要將自己的家產(chǎn)交給這個長子,著實把家里人氣壞了。這不就明擺著挑釁林家嗎?
申焉自己或許也忘了跟林清剛成親的那段歡樂時光,現(xiàn)在眼里心里全是那個小妾。他也清楚,陛下一日不殯天,自己就一日要守在嶺南,本來就回不去,此地還有美嬌娘陪伴,如此快樂,早將家族榮辱拋之腦后,早忘了還有林清這個人了。
“要不就和離吧?”林父氣憤地說,“誰還不是家里的掌上明珠了?偏他申焉那么矜貴?”
林清不想要和離,她知道留在申府沒有指望了。申焉一日不回來,自己就一日沒有指望,就算申焉回來了,也不見得有指望。
可是,她就是不想和離。每每想起當初和申焉新婚的日子,如蜜里調(diào)油一般,都讓人覺得甜絲絲的。
“和離了,咱們和申家還有回轉的余地嗎?”她這一句話問在了點子上,申家和林家的同盟關系,不能就這樣毀在她的手里。
林父嘆口氣。
申焉沒有回京的日子,林清就抱著潑墨山水圖,坐在廊下,看風景,喝喝茶,吃吃點心。這幅畫是她唯一的指望了。寂寞、難過、失意的夜里,只有這幅畫陪著她,所以這幅畫上滿是她的絕望、悲傷與悵惘,也最終化成了一個靈物,一個法力高強的靈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