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西湖的人群漸漸散去,夜風越吹越?jīng)觯股絹碓綕狻?p> “回去吧。”柏辰牽起美良的手。
回哪去呢?美良當然不會問。跟著走就對了。
柏辰來之前,沒想過美良會不會跟他過夜,也沒想過自己愿不愿意讓這個女孩和他一起過夜。他只是按照自己出門的習(xí)慣,預(yù)定了民宿。又稍微提升了規(guī)格,預(yù)定了二層Loft的精裝民宿,也許后來他想過,如果美良會來…
進了門,柏辰第一件事是開窗通風。接著幫美良和自己把衣物、用品分類收納,常旅行的人對此很熟練。
這家民宿的布局顯得很斯文。一樓是沙發(fā),洗手間,衣柜,電視,客廳規(guī)格,臥室則在二樓,因此對于臉皮薄的人來說,意圖不會暴露太快。
柏辰進了浴室,美良在沙發(fā)上看電視。她習(xí)慣性打開探索頻道,今天播放的是BBC紀錄片,名叫生命。
影片里記錄了自然界各種動物的生存,藍鯨在海洋上噴起水柱,企鵝在寒冷冰川上搖搖擺擺,北海道的猿猴在溫泉里泡澡…
美良看到猿猴泡在溫泉里,在蒸騰的水氣中,拂去耷在額前的毛,樣子嬌俏又優(yōu)雅,不禁流下了眼淚。她淚點并不低,只是奇怪。她看所有的生離死別,恩怨情仇,都只有理智的哀嘆,而無心底的哀傷,所有動情的表白,美麗的句子,都難以打動她。只有那些最純粹、最美好、最崇高壯麗的事物,會輕易讓她落淚。這其中包括那些沉默不語的動物,承載著宇宙間最古老的真理。他們不說,不笑,只是一代代依照祖輩的軌跡運行著,活著,并且不解釋任何。
柏辰突然打開浴室門,屋里沒有開燈,在電視屏幕的照耀下,他看到美良臉上有兩條晶瑩的淚痕閃爍。
“怎么了?”柏辰快步走過來,擔憂地坐在美良身邊。他頭發(fā)還滴著水,睡衣有些潮濕。
“沒啥,看猴洗澡感動了?!泵懒寄ㄒ话涯槪瑵M不在乎地說。
柏辰笑了,抱著美良說:“我洗澡你有沒有感動?”柏辰邊說著,邊拿起遙控器問:“在哪里?”美良把節(jié)目往前調(diào)一調(diào),柏辰看到美良說的畫面之后,認真地注視著美良說:“你真的很不一樣?!?p> 兩人在沙發(fā)上聊到深夜,聊到美良的眼皮發(fā)沉,柏辰牽著她的手上樓。
床很溫馨,臥室燈光柔和,美良心里很平靜。她不期待發(fā)生什么,但如果發(fā)生了,她也許不會拒絕。
柏辰穿著黑色短袖,寬松的長褲,擁著美良躺下。
“睡吧。”他說。
柏辰的胳膊墊在美良脖子下,頭抵著頭。但柏辰的身子是傾斜的,下半身遠離美良,將被子隔在美良與他之間。
美良感到一種溫馨。她在黑暗中靜靜地等待柏辰開口說點什么,等了很久,沒有人說話,柏辰的呼吸聲很均勻,在這樣安全又隱秘的夜里,美良很快也睡著了。
等美良再長大一些時,回想起那天的經(jīng)歷才意識到,一夜情的前奏就是如此。男人對女人關(guān)懷、撫慰、傾訴,然后攙扶著來到床邊,完成生命的大和諧。
但柏辰?jīng)]有進一步的動作,他什么也沒做。他陪美良安然度過了三個夜晚。
白天他們牽著手穿過街巷,吃杭州小籠包,去逛熱鬧的商業(yè)街,晚上回到住處,洗漱聊天,擁抱著睡覺。
在第三天,柏辰陪美良去面試工作。出門時,美良站在玄關(guān)問:“我們是什么關(guān)系呀?”
柏辰和美良在一起的三天里,狀態(tài)放松開朗,和初次見到他時截然不同。他正在換鞋,輕松愉快地回答:“友情以上,戀人未滿?!闭f著,笑著走向美良。
美良也笑著看向他。心里對他判了死緩。
一路上,依舊是愉快,依舊是般配的情侶,只是美良拒絕了柏辰的牽手。柏辰意識到了什么,只是不愿多想。因為從美良的反應(yīng)中,完全看不出異常,她好像并不在乎自己對他而言是什么身份。
他猜對了一半。
美良確實不在乎自己的身份。如果柏辰承認她是他的女友,美良不至于為這個身份而開心。柏辰?jīng)]有承認他們的關(guān)系,美良心里也不難過。從認識開始,美良對柏辰的心動只維持在初見那天,燈熄滅的那一夜。夜過去了,美良的血又冷下去了。她毫無疑問是喜歡柏辰的,只是不夠喜歡。不足以打破她的冷靜自持,不足以牽住她的神游天際。
但她非常在乎柏辰的答案。這一點柏辰?jīng)]有發(fā)現(xiàn),美良隱藏得干干凈凈。
如果柏辰回答:“你當然是我的女朋友了?!泵懒紩浅i_心,為他毫不猶豫的語氣,為他斬釘截鐵的回答,為自己在這場愛情的對決里取得了勝利。美良還不懂得愛,在一次次與愛情相關(guān)的經(jīng)歷里,她只在乎勝負。她對勝負的理解是,誰付出多、愛得深、被傷害,誰就輸了。
柏辰?jīng)]有給她想要的回答。她偏激的驕傲使她認為自己落于下風。
“我不是你女朋友嗎?”美良聲音天真無邪地問。
“我,我還從來沒有交過女朋友,所以我也不知道...”柏辰有點無所適從地說。
此時,他的清白和自重不過是讓美良覺得厭煩。
“那你喜歡我嗎?”美良問。
“喜歡,我第一次和女孩子有這么親密的接觸?!?p> 美良的心里在冷笑:既然知道是親密的接觸,卻不承認關(guān)系。這是一種侮辱,她會在徹底落敗之前反戈一擊的。
“哈哈,真是我的榮幸?!泵懒夹θ轁M面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