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鐘情嗎？不一定。
但目光粘在了一起。
那高個子的女孩，一頭耀眼的紅色長發(fā)。長胳膊長腿，穿一件純白T恤，領口被狗啃的亂七八糟：一種DIY的時尚。黑色運動褲，白球鞋。帶著殘妝的明艷的臉。有點不修邊幅，沒精打采。
雅子簡單地和同學打了招呼，就鉆進自己的作品——一個樹洞里去了。她在鉆進去之前看到美良，腳步沒停，眼神卻和美良黏在一起，直到鉆進自己的樹洞。那是個木頭樁子一樣的圓筒，她待在里面靜悄悄沒有聲音。
美良盯著樹洞。
過了會，樹洞里有聲音，還輕微動了動。雅子在里面叫：“來幫個忙唄?！?p> 美良走過去蹲在樹洞的出口。
“遞我把剪子?！毖抛觽戎眢w，半跪在地上說。
“你干嘛呢?！泵懒伎此┯驳匦纬梢粋€ORZ姿勢，也許不是行為藝術而是需要幫助。
“我頭發(fā)纏在里邊兒了?！?p> 美良爬過作品周圍拉起的隔離帶，來到樹洞口。近距離看，才發(fā)現這樹洞的材質跟樹一點關系也沒有，看起來卻跟樹樁子一模一樣，非常逼真。
“別動?！泵懒伎拷鼧涠?，只把胳膊伸進去，像防爆專家一樣，手法細致地順著雅子的腦袋往發(fā)梢摸。在兩枚釘子中間摸到了她的頭發(fā)打結。
木樁子里別有洞天。符合一位小矮人的住房標準了。設計師雅子私拉電線，給配了小霓虹燈在墻上，燈掛在釘子上，一起纏住了她的頭發(fā)。她不敢輕舉妄動，怕毀了自己的豆腐渣工程。
營救隊員美良慢工出細活，一點一點把雅子的頭發(fā)從釘子和燈線里解開。雅子的活動空間大了起來，她一點一點往旁邊挪，美良就不知不覺鉆進了樹洞。
等雅子被解救出來，美良和雅子已經面對面蹲在樹洞里了，像兩把椅子。
“她們說你是大美女?！泵懒嫉难劬o法從雅子眼睛上挪開，因為雅子一直看著自己，她不好意思挪開。
“你認為呢？”雅子一笑，沒有絲毫扭捏，眼睛里閃著亮光，有一絲少年式的爽朗。這時候她一夜沒睡的疲憊一掃而空，連下垂的眼角都往上了一點。
“哈哈，是?！泵懒几尚陕暎箘乓崎_視線，無所適從開始摳地。
雅子的手挪到背后一個開關，按下去，霓虹燈亮起來。她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笑得很開心，“怎么樣？帶勁兒吧！”
“好玩！我小時候總是喜歡鉆進雨傘搭成的帳篷里，就像這樣的小屋。”
“誒和我一樣！得裝修裝修吧，你看還能怎么弄？”
“我喜歡糖果屋。房蓋是餅干，窗戶是冰糖，石子是巧克力…”
“這不行，招蟑螂?！毖抛庸麛嗟胤駴Q了。
美良并不放在心上，她本來就是在廢話練習。
“跟我出來。”雅子說著，就身手矯健地鉆出樹洞，彎腰手撐著膝蓋，看美良像貞子一樣慢吞吞地爬出來，還嫌棄地不愿讓手掌過多接觸地面，雅子伸出手拉她一把，算是把她拖了出來。
“我要洗手?！泵懒紡堉种割^說。
“也不臟啊，別洗了?！毖抛涌纯疵懒嫉氖中恼f。
美良不好直接反駁，而是固執(zhí)地保持著同一個姿勢，發(fā)出了表示拒絕的二聲轉四聲“嗯”。
“好好，洗吧洗吧?！毖抛油粋€方向走，美良不知道她是要帶自己去洗手，還是要忙自己的事，就沿路招呼希說，“我要去洗手間，一起嗎？”
希賊賊地笑著跟美良一起走。雅子惹人矚目地走在前面，等美良跟上來，回頭卻發(fā)現她跟希在嘰嘰咕咕，慢吞吞地走。只好站住，等美良。
美良看到雅子站住，以為她有什么事情，疑惑地看她。雅子想了想，干巴巴地說，“我還有事，她帶你去洗手間吧。我走了?！?p> “誒你干什么去呀？”美良問。
雅子突然開心了，手往褲子兜里一插，做瀟灑狀：“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那去洗手間吧。”美良用胳膊肘把她往前擠。雅子心里樂開了花，嘴上說，“你手臟不臟啊。”卻圈住了美良的肩膀。美良聞到一陣香味撲鼻。
“好香呀。”美良說。
希激動了。她看出了名堂：好姬呀。嘻嘻。
希本來沒想上廁所。既然來了，怎么也得不虛此行。進隔間去了。剩下美良在洗手，雅子倚著水池看她洗手，又看她。
雅子總覺得在哪見過美良，但又說不上來。只是聽她說話，看她的臉，莫名熟悉。
美良知道雅子一直在看自己，側頭噙著笑問：“你叫什么，干嘛老看我？”
雅子一下想起美良像誰了。那個人也同樣側頭，噙著笑問過自己，“你叫什么，老看我干嘛?！?p> “叫我雅子就行?！蓖瑯拥膯栐挘瑯拥幕卮?。雅子感覺自己似乎回到了幾年前，面對那個溫和的少年時，開心地說出自己的名字，希望他能一直記得。
美良是個帶點男孩子氣的女孩。但這種男孩子氣不是健壯開朗的，而是那種腹黑好脾氣的眼鏡男。小幽默，帶點呆氣的冷靜，腦子運轉如飛，有時還喪喪的。她讓雅子思念起曾經的少年。
雅子看著美良，她甚至想抱住她。
“我好困，回去睡覺。走了?！毖抛蛹皶r剎車，飛快逃跑。
希聽到告別聲，飛快從隔間里出來，看雅子已經走了，趕快跑到美良身邊賊兮兮地問：“她是不是親你了？”
美良驚訝地笑了，“為什么？”
“我覺得她喜歡你呀！”
“好像是喔?！泵懒家矝]有故作謙虛。“她什么取向？”
美良從高中起就遇到過好幾次類似的事，對她來說，被女孩子喜歡并不稀奇。
“沒見她有男朋友，倒是對女同學很好。我覺得有希望！”
“別希望。我喜歡男的?！?p> “你怎么還喜歡男的呀！我姐都說你有很多女粉絲?！?p> “我有嗎?！?p> “我姐都說你在高中有兩個女朋友…”希像熊孩子一樣妙語連珠，被美良掐了一頓。
“再說她這么一個大美女，我應付不來的?！钡阶詈?，美良還是像一個文弱眼鏡男那樣，說出了自己的膽怯。
“有什么可擔心的，我姐說你其中一個女朋友就是大美女…嗷別掐我！”
希跑到光旁邊，眼睛里透著激動，她小聲告訴姐姐：“雅子好像喜歡美哥?！彼齻円恢绷晳T稱美良為哥。
光站在一堆撿來的瓶瓶罐罐中間，本來灰頭土臉，突然煥發(fā)了生機，八卦之魂在眼鏡片后熊熊燃燒。她鎮(zhèn)靜地一推眼鏡，“快仔細說說?！?p> 希把美良解救雅子，雅子圈住美良肩膀，雅子陪美良洗手，自己和美良對話的過程詳盡描述了一遍。光聽罷，沉穩(wěn)地點點頭，對希說：“老妹啊，你有一個情報傳達錯了?！?p> “哦？”希虛心求教。
“雅子她，對我們可沒這么好過啊。我們也是女的啊?！惫庖馕渡铋L地說。
雙胞胎姐妹捂著嘴嘻嘻地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