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終是抗不過世俗成見=
“他待我很好,但只是出于報恩?!饼R荏笑了笑,有些無奈,“所以你看,他既然滴水之恩都以涌泉相報,怎可能是涼薄之人?”
“……”允諾算是看明白了,齊荏對段鍥,是一場不求回報的單相思。
“他沒有什么不好,他只是不愛我啊……”齊荏放開允諾的手,從她身邊擦肩而過。
齊荏坐回銅鏡前,緩緩摘下面紗,皺著眉強忍著繃緊抽搐的下巴,低頭抹了一把眼淚,開始往自己的發(fā)髻上簪首飾。
“姐姐……”允諾上前止住了齊荏的動作,輕輕將她環(huán)在懷中,一下下安撫著齊荏抽懂的后背。
允諾實在不會安慰人,只是一遍遍重復(fù):“都會過去的……”
良久齊荏嘆了一口氣,揚起臉來盯著允諾鬢角的玉簪問道:“那支碧桃玉簪,是王爺賜的吧?”
允諾將簪子取了下來遞給齊荏輕聲答道:“是的?!?p> “我之前去給王爺奉茶,見他制了一朵又一朵的撒金碧桃……”齊荏看著手中的玉簪,嗅著淡淡的花香,垂下的眼瞼讓允諾猜不出她眼神究竟有多么低落,“所以他真的很愛你啊允諾……”
“我……”
“我不求別的,只求能就這樣陪在他身邊?!饼R荏笑著示意允諾低下頭來,輕輕為她簪好,“的確是很好看……”
“對不起姐姐……”雖然允諾并不覺得自己哪里做錯了,但看著齊荏那般失魂還要強顏歡笑的樣子,她實在有些內(nèi)疚。
“與你有何關(guān)系,情愛之事何來對錯。若是可以控制,又哪里會有那么多悲天憫人的愛情故事呢?!饼R荏嘆了口氣輕輕撩開允諾的劉海,“我也不過愛屋及烏,傷疤瞧不大出來了……”
允諾沒有在齊荏宮中待太久,畢竟再明目張膽的出頭鳥也怕被打。幾個箭步翻身回了自己住處。
允諾剛回到住處,眾人就圍了上來。見主子一臉魂不守舍,都開始擔(dān)憂起來。
“主子,怎么了?。颗錾鲜裁戳??”蘇蘇倒了一盞清水,攙著允諾坐了下來。
“啊,沒什么,只是替姐姐惋惜。”允諾笑著搖了搖頭安慰眾人,“不過應(yīng)當(dāng)是用了上好的藥膏,庶妃傷疤已經(jīng)很淡了?!?p> “想來也是,在主子之前,王爺也就對庶妃娘娘有些偏寵了?!币粚m人答道。
“那側(cè)妃呢?”允諾故作不了解,眼也不抬地隨口問道。
“聽說是側(cè)妃娘娘對王爺一見鐘情,一哭二鬧三上吊非要嫁過來?!绷硪蝗苏f道,“其實對于王爺來說,娶了丞相的小女兒也算是好事吧?”
“還有王妃,政治聯(lián)姻吧?嫁到府里這么久沒怎么承過寵。”
“皇上賜婚,王爺不愿意也沒有辦法的啊?!?p> “但王爺對各位娘娘當(dāng)真是很好了?!?p> “是這樣沒錯,但王爺定是孤獨的啊……”
“還好王爺現(xiàn)在有主子陪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口無遮攔。
允諾抿著唇心中暗道:段鍥風(fēng)評極佳看來不是市井傳言,連府上宮人都為他憂這憂那,那只能說段鍥當(dāng)真是位德高望重、兩袖清風(fēng)的雅士了。
可是自己卻要這般算計一個高風(fēng)亮節(jié)之人,允諾嘆了口氣,竟有些不忍。
眾人正嚼著舌根,忽然聽到外面的一只風(fēng)鈴叮當(dāng)作響起來。
這只風(fēng)鈴是允諾親手做的,她特意讓段鍥尋來了質(zhì)地成色俱佳的貝類,然后花了好幾個時辰才穿好的。
“起風(fēng)了,主子還是填衣吧,不然王爺又要說了。”蘇蘇邊說邊起身要去關(guān)窗。
允諾細(xì)細(xì)聽了半天,忽然聽出其中的節(jié)奏,點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們先退下吧。”
眾人對允諾隔三差五就一個人悶在屋里“作妖”習(xí)以為常,不然她們哪里來的這么多聞所未聞的耍貨呢?
確認(rèn)支走眾人后,允諾才去內(nèi)閣開了暗門。
楚安笑嘻嘻拿手掃了身上的塵灰自暗門進來,不經(jīng)意瞄到簍子里那只黑翅鳥,有些詫異:“怎么?它還沒死?”
“你什么意思?。俊痹手Z笑了,走過去開了籠子,將鳥端在手心,撫了撫它頭頂?shù)狞S羽。
這就是她同段鍥去夜集時,段鍥送給自己的那只鳥,自己沒有放生一直養(yǎng)到了現(xiàn)在。
此鳥當(dāng)真是頗通人性,允諾養(yǎng)了一些日子,再想放生時,它反而遲遲不肯離開了。
“當(dāng)時為啥不放了它?”楚安笑看著允諾垂眼逗鳥的樣子,輕聲問道。
“我就是見不得被囚禁之人重歸自由,你怎么說?”允諾挑眉笑著反問道。
“哈哈,腹黑!”楚安搖了搖頭,拿了毛筆邊畫邊說,“我前些日子同我家公子去聽評書了,所以沒來找你。”
“這么久了,我還不知道你究竟在哪里當(dāng)差呢?”允諾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對楚安仿佛沒有半點提防,居然到現(xiàn)在沒有摸透他的身份。
“阮京城里大戶范家有個恃寵而驕的小兒子,就喜歡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背矓R了毛筆,將他的漫畫拿起來給允諾看,“我同妹妹自異鄉(xiāng)流離至此,雖是走散,但還是得活命的?!?p> “你們那風(fēng)俗當(dāng)真是奇怪?!痹手Z看著那副畫點點頭。
“有的是奇怪的呢……”楚安笑了,又道,“我這幾日聽了不少傳聞,給你講講?”
當(dāng)天楚安如同八婆一樣給允諾講了王妃的故事。
王妃程尚饒,昌國的嫡公主,封號“城陽”,最是受寵。
然而公主及笄已過一年,愣是沒選出個從心的駙馬來。
昌國皇帝只能著急啊,他實在是不知道自己女兒到底喜歡什么樣的男子。
一日突然有人說公主其實早有心上人,皇帝一聽好啊,忙去打聽那男子是誰、可已成親?
這不打聽沒事,一打聽嚇?biāo)廊?。公主心心念念之人不是別人,正是與她一同長大的侍衛(wèi)傅澤。
公主愛上侍衛(wèi),這還得了?!
皇帝命人革去傅澤的官職,廢了他一身武功不說,也不再尊重女兒的心意,沒過多久就說要將城陽公主嫁給黎王的四皇子段鍥。
聽說程尚饒是親眼看著傅澤被按在地上挑斷了腳筋,她被眾人緊緊箍著,嘶吼著乞求父皇留下傅澤一條性命。
“女兒愿意嫁!父皇、父皇!女兒嫁!”程尚饒披頭散發(fā),撲倒在昌國皇帝腳邊,擋住了身后在血泊中抽搐的傅澤。
程尚饒曾無數(shù)次幻想過傅澤挑起自己紅蓋頭的模樣,她曾想象過傅澤衣著紅袍會是怎樣的氣宇軒昂。可她萬萬沒想到,自己見傅澤一身紅衣竟是這樣的場景。
傅澤氣若游絲被五花大綁在十字柱上,血衣斑斑駁駁,再也沒有往日的英氣逼人的風(fēng)采。
“哥哥……”程尚饒一襲嫁袍、衣錦褧衣,蓋頭搭在鳳冠上,雙手顫抖不知該碰那里。
“尚饒,我再保護不了你了……”傅澤笑了,笑得很凄涼、很心痛,“你要好好活著,因為我想去找你……”
“你要來找我,你一定要來找我……”程尚饒被宮人拉走時淚眼朦朧,根本看不清傅澤的面容。
程尚饒遠(yuǎn)嫁他國,漸漸沒了原先少女的天然喜樂,她所想的就只是老老實實做好這個王妃,等著自己的心上人來找她。
允諾聽完嘆了口氣,心道:難怪王妃總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模樣,原來當(dāng)真是心有所屬。
“這件事很丟昌國皇帝的面子,所以他咬了牙也要將這丑聞抹掉?!背策呧竟献舆呅÷暭恿艘痪?,“撤個熱搜的事兒,說辦就辦了?!?p> “……”允諾一時不知心中是什么滋味,就因身份地位而已,何至于將人往絕路逼?
“程尚饒嫁到王府后,昌王的確放了傅澤,至于丟到哪里,就不是我們所知曉得了?!背才牧伺氖謬@道,“這么些年過去了,也不知道程尚饒等不等得來她的少年郎?!?p> “實在讓人惋惜?!痹手Z喃喃道。
“哈哈,改日帶你出去聽評書吧,結(jié)局美滿的故事也是有的。”楚安看著她呆呆的樣子笑了,忽然伸手撫了一下允諾臉頰。
而后兩人都愣住了。
這是這么久以來,楚安第一次這么曖昧地碰允諾,而且是完全下意識的。
楚安離開王府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一顆狂亂的心久久沒有平復(fù)。
王妃住處
這日聞人徹值夜,見王妃神情實在有異,雖然記得允諾說的千萬不要多事,但還是忍不住好奇,偷偷留了個心眼兒。
聞人徹悄悄翻上屋梁,看到程尚饒將一只紋有鴛鴦的荷包揣在懷里,支走眾人跌跌撞撞跑出了住處。心下疑惑,跟了出去。
可聞人徹終究不如允諾心細(xì),以至于沒有發(fā)現(xiàn)還有一人也偷偷跟著自己。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不過如此。
程尚饒沒有束發(fā),披著棉袍,看到后院荒山那側(cè)的人漸漸止住了腳步。她渾身顫抖,瞬時止不住熱淚,想也沒想就撲進了那人懷中。
“哥哥,哥哥啊……”程尚饒聲音顫抖,滿是委屈,“我等了你好久啊……”
“尚饒,是我不好。”傅澤也是強忍著熱淚,“你過得好,我便心安?!?p> “……”
聞人徹蹲在一旁看得發(fā)愣:王妃私通外人?這可是個好機會啊,要不要告訴姐姐,一舉搬倒王妃呢?可是王妃為人當(dāng)真很好啊……
聞人徹正在糾結(jié),忽聽到一聲石子觸壁的聲響,登時慌不擇路,連躲藏都忘記了,一個翻身逃了出去。
“噓……”傅澤攬著程尚饒蹲了下來,四處打探了一會兒。
周遭寂靜,仿佛方才只是幻聽,傅澤這才小聲安慰程尚饒:“尚饒,你怕么?”
程尚饒搖了搖頭,流著淚,笑道:“不怕,只要哥哥陪著尚饒,尚饒就什么也不怕?!?p> 就像曾經(jīng),他二人闖了禍就縮在一起躲避巡崗的督兵那樣,兩人皆是提起心臟,相互安慰。
因為他還是她的避風(fēng)港,她還是他的白月光……
后來,程尚饒悄悄問了下人昨夜有沒有人離開過后罩房,其中一人回憶道:“大概是子時,奴婢被申奚姐姐起夜聲吵醒了,除此之外,奴婢也不知曉了……”
“申奚啊……”程尚饒皺起眉來,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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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終究沒能正大光明地在一起,可我始終在你心里陪著你。
不律頭
后罩房:女仆住所 衣錦褧(jiong)衣:女子出嫁時所穿外衣。出自《詩經(jīng)?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