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齊日記:眾人皆言嬴政是位暴君,但他也是一統(tǒng)六國的君王】
=他當(dāng)真也是個極好的寄托=
這夜蘇蘇陪著允諾坐了許久,她想盡了所有的法子想逗允諾,但除了止住允諾的抽泣,于事無補。
蘇蘇嘆了口氣,又?jǐn)n了攏允諾周圍的錦被,輕輕將她攬到自己懷里。
良久,蘇蘇才柔聲哄道:“沒關(guān)系的主子,夫妻嘛,吵過架的才是真恩愛?!?p> 允諾實在不想打擊蘇蘇積極性,雖然是驢唇不對馬嘴地解決不了問題,但她還是回了一句:“是么?”
蘇蘇一聽,心道主子終于開口了,來了興致:“是呀,奴婢的父母就是。兩人成天吵鬧,甚至還砸了奴婢心愛的小竹板凳。那日奴婢哭了好久呢!”
允諾聽著蘇蘇話語里的不舍,笑著問道:“之后呢?”
“奴婢沒有小板凳了啊,就坐在阿爹的腿上?!碧K蘇也笑了笑,“即使我阿爹阿娘經(jīng)常說是倒了八輩子血霉才遇到對方,可是真正被官兵迫害的時候,阿爹還是拼了命地護住了我與阿娘……”
允諾知道十幾年前那次暴亂。
百姓受苛政壓迫,生活實為重?fù)?dān),又遇上皇帝突然心性大變,繁重租稅下的眾人皆是痛苦難當(dāng)。起義之火自一小縣城而起,燎原之勢擴散了無數(shù)市井。
斬木為兵,揭竿為旗。
然而縱是官逼民反、逼上梁山,可有權(quán)有勢之人一旦發(fā)現(xiàn)自己的地位動搖,都會莫名其妙抱作一團。
原本相看兩厭、事事算計的掌權(quán)者,突然整齊劃一地打壓一群揭竿而起的百姓,那般的團結(jié)一心,實在諷刺。
皇帝一聲令下,京兵裹挾著烏煙瘴氣的奸臣怒吼聲,以鮮血澆灌了“不安分”的眾人,連帶沒有放過稍涉其中、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弱婦孺。
其中就有蘇蘇的父母,兩人接連喪命,才保住了一個垂髫小兒。
自那次被強壓的起義之后,縱使再如何道盡涂殫,百姓也是逆來順受、引頸受戮,不再敢有半點忤逆造次。
允諾感受到抱著自己的蘇蘇情緒有些低沉,心道又不小心揭了這孩子的傷疤,正要起身道歉,卻聽蘇蘇吸了吸鼻子道:“所以主子,床頭吵架床尾和,不要想那么多啦!”
允諾起身看著蘇蘇晶亮的雙眼,嘆了口氣,抬手將蘇蘇落在耳邊的碎發(fā)向后順了順:“為了安慰我,哪壺不開提哪壺,你是不是傻?”
“沒事的,既是過去了,奴婢便盡量不難過了?!碧K蘇附上自己臉頰的那只同樣有些粗糙的手,“主子現(xiàn)在是我唯一的親人,蘇蘇自然不愿你有什么不順心啦?!?p> 允諾笑了,蘇蘇當(dāng)真是待自己很真摯了。
“主子,你睡吧。”蘇蘇輕輕擺好硬枕,見允諾躺下去也趴在榻旁,“奴婢就在這陪著你?!?p> 允諾含笑看著蘇蘇,良久又輕聲開口:“蘇蘇,如果一直陪著你的人,實則在暗中算計你,你,怎么想?”
蘇蘇立起腦袋,當(dāng)真很認(rèn)真得想了想,回望允諾,眼神堅定:“若是我喜歡的人,那即便真是成了踏腳石,奴婢也無怨無悔。”
那日后半夜蘇蘇睡得倒是很踏實,允諾腦海里卻反復(fù)回蕩著蘇蘇那句“無怨無悔”。
第二日蘇蘇醒來時竟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榻上,身邊便是允諾安穩(wěn)恬靜的睡顏,差點叫出聲來。
前望古塵,后避來潮。
何等情誼,仆主共榻。
允諾睜眼時看到跪在一旁眼尾泛紅的蘇蘇,笑著點了她的額頭。蘇蘇抬起頭來看到允諾豎了食指在唇前,笑著望向自己,強忍住喉間哽咽咧了個笑容。
“丑死了?!痹手Z撫了撫蘇蘇面頰,笑著來到銅鏡前。
允諾看著蘇蘇替自己別好玉簪,眼神頓了頓,還是問道:“昨夜王爺回他住處了?”
“沒有。”蘇蘇搖了搖頭,“王爺留宿在了王妃那兒。”
“王妃?”允諾微微皺了眉。
“嗯,奴婢打聽過了,好像是昌國那邊出了什么事?!碧K蘇湊過來小聲說,“王爺好歹算是昌國的駙馬爺,又是一國皇子,自然要兩頭顧忌著點什么?!?p> “你倒是替他說話。”允諾心有介事,十分隨意地打發(fā)了一句。
這樣想來,前些日子三皇子突然命自己推聞人徹到王妃最貼身處,許是早有預(yù)謀。
允諾早聽聞王妃的昌國公主身份為段鍥提供了不少便利之處,段俞為人向來圓滑多疑、出手利落,能除掉的隱患絕不留著過年。
現(xiàn)下怕是又要斬草了。
這日午后,段鍥在屋里翻閱公文,屋子里只留了白宏呈一人。
“王爺,你有心事???”白宏呈看著段鍥緊皺的眉頭,歪著頭問了一句。
“啊……”段鍥頂了頂額頭,“心煩?!?p> “是煩允良人呢,還是煩昌王妃呢?”白宏呈笑了,“吵架就去哄嘛?!?p> “就你明白?!倍五泧@了口氣,剜了他一眼起身出院門。
白宏呈看到段鍥同庖人聊了幾句后將眾人遣散,招呼自己一齊進(jìn)了后廚。
“你要親自下手?”白宏呈瞪大了雙眼,有些不可思議。
“嗯。”段鍥點點頭,示意他看一旁的慢吞吞爬動的甲魚,“你負(fù)責(zé)度化它吧?!?p> “我?你不殺生,便讓我來做這惡人?”白宏呈哭笑不得。
“誰讓你要借花獻(xiàn)佛呢?”段鍥將切好的蔥姜入鍋爆香,笑著回過頭來說道。
“什么?”白宏呈感覺切塊的刀登時不快了。
“湯燉好后你去送給蘇蘇?!倍五浺琅f是笑,聲音帶有警告,“別說是我送的,就說是你怕她吃不好?!?p> “為啥啊。”白宏呈咧著一邊的嘴角問。
“蘇蘇最是忠主,送什么給她就是變相的送給允諾?!倍五浻謱⑶泻玫募佐~塊倒入煎鍋,加水燉爛。
“哪有侍衛(wèi)燉甲魚湯給侍女的?。俊卑缀瓿适志芙^,“再說我給她送湯,傻子也能猜出來是你的意思?!?p> “只送湯,不加肉,稍作手腳,嘗不出來的。”段鍥依舊是笑,“若是旁人以為是你看上蘇蘇,不就結(jié)了?”
“你這是拿我頂包唄?!卑缀瓿逝c段鍥雖是主仆,但私下也是好友,因而這位白侍衛(wèi)講話并不拘禮數(shù)。
白宏呈端著一碗“魚湯”,臨走時還補了一句,“你們吵架,卻波及我,什么道理?!”
那日蘇蘇的確滿臉通紅地偷偷拿這那碗“清水魚湯”同允諾細(xì)細(xì)品了半柱香,后者越嘗越覺得這魚湯味道鮮美到怪異,調(diào)侃蘇蘇好日子來了。
允諾一如昨日,只留蘇蘇一人在側(cè),卻看到這個小丫頭拿了繡布縫起了容臭。
蘇蘇找了一張紅底繡布,白線紋出一簇五瓣團花。
“這什么花,我還從沒見過呢。”允諾拾起一旁的橙紅流蘇掛在耳邊照著鏡子問道。
“這是奴婢夢到的花。”蘇蘇淺淺一笑,“主子也覺得好看么?”
“嗯,畢竟從未見過。”允諾看著她那般模樣,猛地湊了過來,將那只流蘇擱在繡布上,笑道:“白、紅、橙,你這是要送給白侍衛(wèi)???”
“哎呀,那日你徹夜未歸,是白侍衛(wèi)一直安慰我們。今日又送了鮮湯來,無論如何要回禮的啊……”蘇蘇頭埋得很低。
“哦!干嘛,我又沒說什么?!痹手Z彈了下蘇蘇額頭,“這白侍衛(wèi)身手不凡又儀表堂堂,若是可以,我也希望你能嫁予他?!?p> “主子!”蘇蘇登時紅了脖子。
允諾看著蘇蘇那般模樣,有些微微愣神。
當(dāng)日允諾等到黃燭盡流,也沒等來段鍥,她滿懷心事盯著床梁。
一連幾日,段鍥夜夜留宿王妃住處。
府上眾人雖是看起來老實乖巧,但無奈做事枯燥,難免有時會嚼嚼舌根。
“原以為允良人禁足之后王爺又會不近女色呢?!币粚m人邊擦宮門邊小聲說道。
“嘖,我覺得還是允良人專寵,”另一人邊浣布邊答,“畢竟允良人沒有背景?!?p> “是啊,沒聽說嗎,三皇子前些日子帶禮去了趟昌國呢。”另一宮人探了脖子過來應(yīng)道。
“聽說了,俞王得寵,派他去那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啊。”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咱們王爺?shù)亩Y出了大岔子!”
“???怎么回事兒?”眾人一聽,不約而同地停下了手中動作。
“哎哎,那邊兒閑諞些什么諢話呢?”那邊一公公聽了聲響,扭過頭來警告。
宮人們一陣推搡,小聲嘟囔著又干起活來。一人小心瞄到那位公公翻著白眼轉(zhuǎn)身離開,這才又壓低聲音攀談起來。
“王爺送的禮么?”
“嗯,但咱王爺絕非心不細(xì)之人,定是給人算計了!”這人肯定道,收到了一干人的贊同。
“所以王爺這是要借王妃安撫昌王?”一人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情懷包納川河,眉眼自攬燈火。
段鍥之高風(fēng)亮節(jié)、皎皎如玉,向來是云合響應(yīng)的。
這日允諾假裝入眠支開蘇蘇,悄悄來到王妃住處。
允諾蹲在墻頭,躲在樹后,悄悄打量著院內(nèi),果然看到聞人徹和段鍥的貼身侍衛(wèi)白宏呈。
白宏呈悄悄打量著一旁百無聊賴的聞人徹,似乎是想搭話。他右手搭在劍柄上不停地搓動,似是有些緊張。
“聞人、聞人姑娘,你……你冷么?”似是鼓了好大的勇氣,白宏呈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道。
“???”聞人徹一聽握緊了袖中那只手爐,“我還好,謝謝白侍衛(wèi)?!?p> 聞人徹不敢看他的臉,眼神卻順勢瞄到了他腰間一只紅色容臭。
“這是什么圖案???”聞人徹好奇心強,湊近仔細(xì)打量著容臭上那簇白團花。
“……”若不是為了這些日子送湯理所應(yīng)當(dāng),白宏呈絕不會將這容臭隨身掛在腰際。
“蘇姐姐手藝當(dāng)真是好巧!”聞人徹聽完白宏呈的解釋笑著稱贊道。
“是的……”白宏呈恨吶,段鍥真是拿自己的姻緣護夫人!
允諾躲在一旁躲了許久,隱隱聽出白宏呈對聞人徹別樣的溫柔,心里更是五味陳雜。
她并沒有立刻回去,轉(zhuǎn)而來到側(cè)妃住處,碰巧看到采文從墻角的常青叢中回屋。
“主子,沒有消息。”允諾悄悄來到屋后,聽到采文這樣道。
“那就時刻注意著點兒?!闭录o(jì)亭聲音很惰,“既有一次,必有下次,父親會暗中助我們的?!?p> 允諾又聽了幾句,這才起身來到那個常青叢。
正是因為地有積雪,采文的腳印才有跡可循。
鉆進(jìn)常青叢中有一個不大的洞,洞口以雜草堆積,實則與王府外相通。
允諾看了良久,這才起身回到自己住處。
她寫了張字條,大致意思是需要章紀(jì)亭父親的親筆字跡,召了信鴿將消息遞了出去。而后翻身上了榻。
允諾現(xiàn)下確定了,指使白樺誣陷自己、害死蜀錦的蠢辦法,八成就是章紀(jì)亭聽了他父親的暗中提點。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這位章丞相對自己的寶貝女兒,原是這般狠心啊……
允諾有些可惜蘇蘇和白侍衛(wèi),怕是有緣無分地擦肩而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