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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茶反派洗白手記

59 將領(lǐng) 生者于世,左右逢源

綠茶反派洗白手記 不律頭 2188 2020-05-30 21:01:26

  那日允諾抱著一把傘在巷尾蹲了一夜,第二日天剛放晴,她拖著麻了的雙腿和吸盡雨水的衣衫,直奔一家典當行。

  她遮了面容,將俞王府的那枚通行玉佩擱到臺子上,典當師傅砸了嘴、拱了拱鼻子瞇起眼來細細打量,數(shù)秒后神色一亮。

  “老身冒昧問一句,姑娘這玉牌哪里得來的?”那老人探頭出來,細細打量允諾落魄的模樣,一時間竟不敢收著塊價值不菲的令牌。

  “您不必擔心,這是我的,路數(shù)不歪。”允諾欠身答道,嗓子有些沙啞。

  典當師傅聽罷,莫名信任這個不露真相但卻滿身狼藉的姑娘,點點頭又開始打量起來。

  允諾并不講求換個它本身的天價,急匆匆地將銀兩裝入懷中,道過謝便換了衣裝,牽了休憩好的馬匹又出了城。

  允諾來到城外的駐軍,輾轉(zhuǎn)數(shù)日才打聽到白宏呈早已帶了兵向邊境支援,她找了一家客棧好好休整一頓,未及天明復又上路。

  她將白宏呈的千叮嚀萬囑咐拋之腦后,心想單憑段鍥的脾性以及兩人的關(guān)系,白宏呈應當不會被怎樣。

  大不了只遠遠看一眼,知道段鍥沒有生命危險就好。允諾這樣想道。

  垂髫小兒的眼神總是清澈的,他們所思所想,無非是鄰家妹妹的羊角辮,或是巷尾竹車的粘牙糖。

  后來的他們有了煩惱,那私塾里煙氣繚繞地叫人困覺,再多的滑頭仍是抵不過父親的一頓棍棒來的利索。

  少年們發(fā)覺自己雙肩越發(fā)厚了起來,他們在一個上巳節(jié)的橋頭遇到了一個個含笑捻春花地少女,心事油然而生。

  青年人的肩膀還是擔不住那些天下于家國的,他們所應當做的,不過應當是香塵落裳,一開口便是錦繡華章,一舞劍便是梨水照花。

  那些背斗醫(yī)箱的青衣郎中,謹慎廉潔的素面商人,衣冠高峨的士者官家,淋風血雨的霸楚君王,他們也都曾意氣風發(fā)、肆意灑脫。

  待到他們明白人生在世、難斯其愿,他們才是真的長大了。

  就像段鍥再見不得百姓流離失所、食不果腹,在段勻的慫恿下放棄了原本還不費腦子的生活。他不再成日里彈琴舞文,不再修竹弄墨,硬是從兩袖清風走入了滾滾逆流。

  段鍥本就未曾落入獨坐幽篁的塵囂間,終在人海流離的世道里放下了唯一的執(zhí)念。所謂生而為人,不過身不由己,他向來心緒平淡,未曾有只字片語的不愿。

  原來只是因為他沒有遇到那個人。

  若是現(xiàn)在問段鍥,允諾和江山百姓,他作何選擇,段鍥絕對一時之間拿不出答案。

  他很無私,愿以己身心遠換百姓命立身安;卻又自私,妄以江山如畫博紅顏長相廝守。

  刺猬明知面前是一只狡黠的白狐,卻還是收起了一身荊棘,他翻過身來,將白花花的軟肚皮漏了出來。

  段鍥胸背滿是箭羽,鮮血自光明甲下滲出,沿著銀鎧縱橫蜿蜒的紋路緩緩爬向腳下泛了血腥氣息的黑色血壤中。

  他左手攥緊那柄沾滿血污的長弓,感受到指間陡然減輕的重量,仿佛聽到淚水砸落的聲響,在周遭噼里啪啦的燃燒聲中,顯得格外凄慘悲涼。

  段鍥腦袋低垂,強忍住喉間血腥氣息引來的不適,他甚至分不清是疲餓還是反胃,總之他漸漸將身體依靠在自己右手緊握的旌旗上,緩緩脫力。

  段勻命白宏呈及其帶來的增員將收尾工作完成得利索,出其不意地將羅寇制服的妥妥帖帖,其中艱辛,實非眾人愿意回憶的。

  段勻?qū)⑵莩绨差D妥當,又自眾尸首中尋覓良久,始終未尋到段鍥身影,不由皺緊了眉頭心下發(fā)慌。直到日暮西垂,他才尋到遠處一面殘破的旗幟。

  旌旗藍縷,濺染血痕,卻在一層金光之下熠熠生輝,顫巍巍的四下招搖。

  段勻喂了水,簡單替他包扎了傷口,這才將跪倒在地的段鍥背在身后,自他手中接過旌桿,走得雖快卻極踏實。

  “你不是說,從不與其他男子有肢體接觸嗎……”段鍥沒有睜眼,側(cè)臉貼在段勻右肩,隔著粘稠的衣料聽到他強有力的心跳以及悶悶的冷哼。

  “你若死在這,對我沒有半分好處!”段勻沒有好氣,聽到段鍥支離破碎的呼吸聲,登時哽住。

  因為段勻想起來,他的愛人便是在一場腥風血雨后,這樣靠在自己的右肩上,嗓音飄渺地說著亂七八糟的話,呼吸聲越來越輕,直至周遭一片靜謐。

  段勻生怕一葉落水似是孤舟,只一瞬,再泛不起半點波瀾,輕輕顛了顛右肩:“喂,清醒一點,跟我說說好話!”

  “你還怕我一覺回不來了?”段鍥輕聲笑道,不小心扯到傷口,疼得他立刻摒氣,不敢再造次。

  “……”段勻尚未開口,忽聞一陣強有力的馬蹄聲,登時戒備起來。但見一女子策馬奔來,未及馬足立穩(wěn)翻身落地,然其目光所到之處皆是一片狼藉。

  段勻見那女子身形焦急拉住了尚在翻看狼煙戰(zhàn)場的士卒,嗤諷一聲:“害人精居然還回來……”

  段鍥聽罷牽動面上肌肉緩緩睜眼,看到了伴著夕陽的女子。

  她身形窈窕,分明只一個模糊的輪廓,在一片金色的血海尸身中,卻叫段鍥登時紅了眼眶。

  “白宏呈當真是個廢物……”

  “段鍥你當真是個廢物!”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段勻方才一歪頭,對上了段鍥泛紅的眼眸,惡狠狠地剜了他一眼道。

  段勻?qū)⑷溯p放下來,將那旗桿塞回了段鍥手中,十分嫌棄地攙著他往前挪。

  允諾一路風塵仆仆不敢有半點耽擱,卻仍被眼前一片狼藉擊打的內(nèi)心寒涼。

  她看到地上的刀劍如同密林一般參差起伏,尸痕遍野的邊塞一片戰(zhàn)爭后的死寂,不需要任何人的提醒,她已然陷入無盡的自責中。

  即便段俞不肯承認凡此種種與他有關(guān),允諾還是難敵心頭悲恨。

  她慌張地下馬險些歪倒,抓過一士卒便問段鍥的下落,傷地重不重,人是否還安好?

  被拉住的人先是被這巨大力道驚住,膽戰(zhàn)心驚地一瞧竟是允良人,這才微微安心,下一秒?yún)s陷阱了那雙眸子中。

  允諾鼻頭泛紅,雙目充血紅腫,迎著落日卻不曾有半點的回避,直直盯著自己,光下琉璃般地眼眸下溢滿了淚水,正要爭先恐后的外涌。

  在這人的示意下,允諾看了過去,對上了那個傷痕累累的身影。

  ·

  有人將木偶扎成刺猬,

  有人把將領(lǐng)傷成篩子。

  我一身血污,

  卻只想回家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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