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諾在床上輾轉(zhuǎn)難眠,她不明白段鍥態(tài)度怎會陡轉(zhuǎn),亦猜不透冥冥中伸向自己的黑手緣何而來,她如今背負謀害王子的死罪,難免墻倒眾人推,殿里縮衣減食,連炭火都要掰成兩半地燒。
允諾頭痛欲裂,只覺得面上發(fā)燙,但四肢冰涼,頭腦一混,只聽到蘇蘇輕喚自己的聲音。
蘇蘇將浸了水的濕布子覆在允諾額上,這些日子眾宮人皆是身心皆疲,她們商量著輪班照顧允諾,所以蘇蘇看著院內(nèi)不著一個腳印的雪地,她咬了咬牙,踏了上去。
“聽聞魏晉時期有位儒生,為替其妻降溫,不惜夜臥,你這是……東施效顰?”那人立在屋脊之上,聲音渺遠,又帶些諷刺。蘇蘇抬眼去看,見那人背手逆光,地上的雪映得屋脊上的那女子五官格外深邃,叫蘇蘇看不清來者。
蘇蘇從地上站起,正欲看清來人,卻不想那人忽然將雙手伸了出來,一盆冰涼的冷水登時澆了下來。
天寒地凍,蘇蘇一身濕,登時體膚發(fā)麻,正待倉皇折回屋內(nèi),卻不想肩頭被按住,一只手蓋住自己的嘴。蘇蘇麻木的肩頭甚至感受不到身后人究竟使了多大的力道,直到耳間仿若灼燒,她才意識到那人竟俯身貼臉于自己耳畔:“我知你衷心耿耿,那便在這寒天冷透了再進去降你主子的溫罷。”
“求求你,不要……”蘇蘇十分艱難地牽動自己的雙唇,卻吐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良久,身后那人轉(zhuǎn)到蘇蘇面前,抽出一把匕首輕輕拍了拍蘇蘇面頰,如同拍在什么硬物上一般擲聲清脆,她這才安了心,神色幽怨地剜了蘇蘇一眼,轉(zhuǎn)身進了其余宮人休息的后房。
允諾醒來時尚未天明,她勉強支起上身,只覺得口干舌燥,口中似有血腥,卻聽院內(nèi)一聲悶響。允諾心下疑惑,她扶額勉強起身,推開窗瞇起雙眸來一望,一剎那軟了雙腿。
“蘇蘇!”允諾跌跌撞撞地撲倒在地,將早已僵住的人攬進懷里。一指擱在鼻下,哪還有什么呼吸。允諾張開自己的袍子緊緊環(huán)抱著沒了生氣的蘇蘇,總覺得神情恍惚,她喃喃道:“怎么會做這種夢?!?p> 快點醒來吧,只是這種心痛地感覺,怎會如此鮮活。
聞人徹拭著刀出來時,看到院中央一個顫抖的身影,她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才將刀插回鞘里,走了過去。
“姐姐?!甭勅藦赝T谠手Z身后幾尺,看到她正懷抱蘇蘇,仿佛很痛苦。
允諾雙眼緊閉,聽聞身后聲音,瞬時提起精神,連忙將解開的袍子裹住懷中人,搖搖晃晃站起身來。
“聞人徹?”允諾瞇起雙目,忽然覺得面前人有些血腥之氣,不似當年那個乖巧懂事的妹妹。
聞人徹先是被允諾這般地方的神情激到,可只是幾秒,而后她似是自嘲一般哼了一聲,目光落在允諾身后之人身上。聞人徹歪了歪頭,聲色息如往常:“忠仆殉主,實在感人?!?p> “你干的?”允諾聽罷心頭大驚,她連忙往后撤了步子,手附上了腰間那副這些日子不敢離身的刀刃。
聞人徹見勢,忽地叫嚷起來:“允諾!我才是你的親妹妹!你要為了這些個下人,同我動手不成!”
“這些?”允諾雙目擒淚,不可思議的顫聲問道。
“俞王有令,你的親信,一個不留?!碧K蘇攔住允諾就要撲入后房的身子,深吸一口氣,穩(wěn)住自己的心情,冷聲道。
“你……你們。”允諾大病未治,眼下正怒火中燒,不管不顧地拔出雙刃直直刺向聞人徹。
聞人徹萬萬沒想到,允諾竟真的會對自己下手。雙肩驟痛,聞人徹上來不及反應(yīng),就見允諾抬腳猛地踹了自己腹部。雙刃離開肉身發(fā)出磨耳的悶聲,聞人徹中心不穩(wěn),雙手來不及捂?zhèn)冢种獗阒刂乜脑谘┑叵碌氖瘔K上。她沒有低頭,但汩汩噴涌的鮮血和鉆心的痛感在告訴她允諾方才有多么狠心。
聞人徹看著允諾有些踉蹌的身影再次蓄力向自己奔來,雙手在雪地里胡亂的抓起來。她尚未摸到自己的短刃,允諾的雙刀已經(jīng)架在她的命脈。
“聞人……”允諾雙目猩紅、面上淚痕縱橫,她驟然止步,有些龜裂的雙唇一碰,喃喃開口。
聞人徹瞪大雙眼,強忍心中悲痛至渾身顫抖。兩人雙雙無言,就這么干瞪了半天眼,直到聞人徹摸到自己的短刀,反手扎在了允諾腰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