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宅院。
顧老太爺顧乾逗弄著茶幾上的蟈蟈,紫銅的老煙桿戳了戳蟈蟈頭上的兩根長線。
盛老爺子盛榮一向瞧不起顧乾這個兵痞子,以前是小兵痞子,現(xiàn)在是老兵痞子。他雙手握在蟠龍的檀木手掌上,金色的手柄上的尖嘴對著顧乾。
兩個人一言不發(fā)——
顧啟銘陪在一旁,覺得自己腹背受敵,沒由來的難受。
“盛叔,您有什么事?”
“沒事,就不能來了!”盛榮斜瞅了顧啟銘一眼,這小子,一向花花腸子,當(dāng)年差點(diǎn)把自己的寶貝女兒嫁給他這個臭小子,雖然顧擎長的糙,但人還是靠譜的。
顧啟銘無端被噎了一下,索性不說話了。
“盛老頭,你一向看不慣我,這次又是為什么來了?”顧乾懶得跟他繞圈子,這老頭,脾氣怪的很。
“為阿晟來的?!笔s的手扶到手柄上面。
“你還管阿晟的事了,你不記得了,前幾年鬧的多難堪??!”顧乾一向直言直語,以前年輕的時候還顧忌一點(diǎn),后來位置越做越高,到無所顧忌了。
盛榮瞇著眼睛,臉上是慈眉善目的微笑,但一雙眼睛總是透著捉摸不透的光。
“阿晟不喜歡,我作為長輩,還是要多看著他一點(diǎn),以免做錯了事,走錯了路?!?p> 顧乾聽不慣他這一套官腔,不接話,只顧逗弄蟈蟈。
顧啟銘正要找借口,往外面溜,突然被盛老點(diǎn)名了。
盛老朝顧啟銘瞥了一眼,問,“阿晟那個,聽說,是個傻子?”
顧老丟了手里一向?qū)氊惖睦蠠煑U,斜了盛老一眼,不怒自威,到真沒擺架子,只說,“你沒見過她,還聽說,聽誰說的,這話讓阿晟聽見,你以后也不用在外面說自己是他外公了!”
盛老氣岔了,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又自己回轉(zhuǎn)過來,順了氣,拐杖往地上杵了兩下。
“什么寶貝,捧在手里,值得阿晟跟我唱反調(diào)?”
顧老搖了搖頭,睥睨了他一眼,輕嘆了一口氣,說,“老頑固,真是老頑固!”
顧啟銘夾在兩個老古董中間,兩只手無奈地搭在膝蓋上。
“路路那丫頭,你不也見過嗎?”盛老轉(zhuǎn)了話鋒,顯然是想使迂回政策。
“要論輕孰,隋心那丫頭,從小就住在我們家了,這還不是最要緊的,最打緊的是,阿晟喜歡,我們啊,不用操心,老咯老咯,還操這么多心干嘛,將來走了,不就是一攤白灰?!鳖櫪弦恢煌葦R在茶幾上,懶懶地仰靠在單人沙發(fā)椅上。
盛老一向受人敬重,聽到他說這番話,越發(fā)覺得“不堪入耳”。
兩個人次次都是不歡而散,這次,也不例外。
盛老要走,顧老倦怠去送,讓顧啟銘送客。
這一回,盛老心里是真受了氣,只是沒處發(fā)作,心里正覺得憋屈時,他的寶貝女兒盛馨回來了。
“馨馨,你回來了——”盛老這欲言又止的模樣,分明是想告訴自己的寶貝女兒,我受了委屈!受了天大的委屈!
盛馨和顧擎對望一眼,兩個人心照不宣地看了一眼顧老爺子。
“別賴我啊,我可沒欺負(fù)他!”顧老一臉悠閑,心態(tài)極好,口里不成調(diào)的小曲順口溜了出來。
“爸,你都多大了,怎么還跟孩子似的!”盛馨笑著抱住盛老的手臂,將他重新扶回去。
“哎,不坐了,不坐了,自己女兒家里都坐不住咯!”盛老嘆了一口氣,作勢要往外面走。
“爸——”盛馨叫了一聲,盛老回過頭來,卻聽她說道,“帽子忘了!”
盛老賭氣地說,“不要了,不要了!”
顧擎怕他老人家下不了臺面,剛要去拉,盛老已經(jīng)步伐矯健地坐會到原來的位置。
“爸,您是留著要吃晚飯吶!”
“怎么,不行?”
“你發(fā)了話,誰敢說不行啊!”
......
顧擎坦然地挨著顧老爺子那邊的沙發(fā)坐下了,順手拿起他丟在茶幾上的煙桿,去逗蟈蟈。
顧啟銘揚(yáng)了揚(yáng)頭,無奈地叫了一聲,“大哥!”
“唔——”顧擎逗著蟈蟈,過了一會,才接話道,“習(xí)慣,就好?!?p> 咳,這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jìn)一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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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輪上,經(jīng)歷了大約十來輪明月,就返了程。
一則,是隋心對暈船的反射弧,戰(zhàn)線拉得太長了一些,一個星期以前,都是活蹦亂跳的,一個星期以后,人開始嗜睡,整個人有氣無力的。還有一層,是幾個大佬的秘書,三天一催,五天一請,原本是不礙事的,只是不知道幾個秘書怎么互相抱團(tuán)取暖,無所不用其極。
經(jīng)隨行的醫(yī)生檢查之后,是輕微的低血糖。
“醫(yī)生,她這嚴(yán)不嚴(yán)重???”胡晴晴拉著醫(yī)生的手臂問長問短,心情久久不能平復(fù)。為什么?因?yàn)槿司褪窃谒媲皶灥沟模@個人肉墊子倒沒什么事,畢竟隋心輕,她自己肉多。
“沒什么事,平時多吃一點(diǎn)就行!”醫(yī)生交代了一句,欲抽身離去。
“多吃?她最近食欲不振,哪里吃的下?”胡晴晴拽著醫(yī)生的袖子,不肯松手。
醫(yī)生自我懷疑地用手抬了抬眼鏡,問,“顧太太,聽說您最近食欲不振?”
明明大前天,大大前天,廚房的廚師還夸了顧太太。
——好養(yǎng)活,不挑食。
——能吃飯的女人,脾氣不會太差!
——再也不用為下一餐做什么而發(fā)愁的廚師,是最幸福的!
難道,他聽到的這些討論,都是假的?
隋心沉思了幾秒,突然說,“吃多了,還要吐出來,浪費(fèi)!”
醫(yī)生和胡晴晴對視一眼了,臉上的表情像是被凍住一樣,這年頭,還有更冷的笑話嗎?
“顧太太,您暈船?。俊贬t(yī)生收斂了神色,一本正經(jīng)地問。
“頭不暈,就是想吐?!彼逍囊槐菊?jīng)地回答。
“那我去藥房給您取幾盒暈船藥。”醫(yī)生剛要邁步,袖子又被隋心扯住了。
她說,“醫(yī)生,不用,我不吃,就不用吐了?!?p> 醫(yī)生眼皮跳了跳,手背到腦后,一時僵化了。
胡晴晴捂住隋心的嘴,訕訕地笑了兩聲,說,“醫(yī)生,你去取,她開玩笑呢!”
醫(yī)生看了一臉認(rèn)真的隋心,撓了撓頭,干笑了兩聲,說,“顧太太還挺幽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