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柳確實和上一世一樣,一到南方就出事了。別的女孩子,一到地方就被安排到工廠做工了,唯有唐柳被介紹人安排進(jìn)了小旅館,說她聰明懂事,要多費(fèi)幾天時間,給她找個輕松體面、工資又高的工作。
唐柳還沒高興驕傲幾天,就被介紹人帶來的一個中年男人欺負(fù)了,事后,介紹人給唐柳買了幾身新衣服,還給了唐柳一百元錢,帶著唐柳在廣東到處玩了幾天,唐柳也就不再哭鬧了。
介紹人問唐柳想去哪兒工作,唐柳跟著看了幾個地方之后,毫不猶豫的選擇了一家ktv。
前一世,一身光鮮的唐柳回葉屯過年,對葉芳芳說起這一切的時候,全程都是笑著的,還對葉芳芳說:
“真惡心咱村里的人,一個冬天都不洗澡,我在南方每天都洗澡,洗個頭發(fā)都要花二十塊錢的?!?p> 那時候,葉芳芳上初中一年級,買一個三十頁厚的數(shù)學(xué)作業(yè)本,只需要五毛錢。
葉芳芳對唐柳重復(fù)上一世的生活軌跡無動于衷,一方面是不想和唐家人多一絲接觸,另一方面是因為她直到現(xiàn)在都忘不了當(dāng)年她和唐森的戀情被發(fā)現(xiàn)后,唐柳對她的侮辱,那時候,唐柳說:
“也不看看你配不配得上我弟,就算你是大學(xué)生,你也得看看你那爹媽,他們配做我家的親戚嗎?我弟弟可是肯定要娶個吃皇糧的人的。”
葉芳芳不恨唐柳對她的侮辱,但是她恨唐柳這樣直白的羞辱葉建國和江秀,比起葉建國和江秀,葉芳芳更厭惡唐森的父母,葉建國和江秀起碼不會在明知道女兒賺的是臟錢的時候,還厚著臉皮在村里到處炫耀。
在葉屯,朱姓和葉姓是最大的兩個姓氏,區(qū)別在于:朱姓人極其團(tuán)結(jié),以朱武為代表,做什么都一致對外,維護(hù)本家人的利益。而葉姓人正好相反,不僅不團(tuán)結(jié),還處處內(nèi)斗,像葉建國和葉建軍這種兄弟不和、妯娌不睦的人家,到處都是。
所以,多年下來,朱姓人幾乎完全掌握了葉屯村的話語權(quán),學(xué)校的校長是朱武,街上的商店老板也大多姓王,就算是葉屯村幾個村民小組的隊長,也無一例外的都是由朱姓人擔(dān)任。
所以,在葉屯村,朱姓人欺負(fù)葉姓人的事情時有發(fā)生,所造成的后果就是:一種是像葉建國這樣的,有點錢、但是為人處世不夠精明,也得不到別人尊重的人,看不慣也不服氣朱姓人的猖狂。另外一種就是像葉建軍那樣的,處處想著結(jié)交有話語權(quán)的朱姓人,尤其是朱武兄弟幾個,希望自己可以跟著沾點好處。
葉芳芳永遠(yuǎn)不會忘記,上一世的時候,村里有一個叫葉雅的女孩在和朱武的八弟朱輝談戀愛,但是葉雅的父親和葉建國一樣,厭惡朱姓人,尤其是朱武兄弟,不同意女兒嫁給朱輝。
而黃鶯,為了把葉雅介紹給自己的娘家親戚,不聽葉建軍的警告,偷偷的接觸女孩的父親,從中牽線,結(jié)果被葉雅告訴給了朱輝。
朱武沒出面,但是他的弟弟們,除了已經(jīng)死去的朱老二,全都抄著家伙,打到了葉建軍的家門口。
葉建軍和黃鶯嚇得閉門不出,朱武的幾個弟弟就在葉家老院的門口叫罵,用各種骯臟的字眼辱罵葉家女性,從葉芳芳的奶奶、姑姑、江秀和黃鶯,到尚且年幼的葉芳芳姐妹和堂姐葉彩霞。
氣急的楊老太太在院子里拿著繩子要上吊,要求葉建軍夫妻自己出門解決這件事,可是葉建軍和黃鶯就是不肯出門,任由滿村人圍著看笑話。
江秀看到葉建軍夫妻可能要倒霉,比誰都高興,也湊到旁邊看熱鬧,一點也不在意朱家兄弟辱罵的人里,也有她自己和她的兩個女兒。
葉建國氣不過,自己掂了斧頭去和朱家兄弟拼命,結(jié)果自然是只有挨打的份。
葉建國被打得渾身是血,卻沒有一個人上前勸架,包括江秀,葉家老院的大門,也自始至終都不曾打開。那個時候,只有葉芳芳姐弟三人在旁邊哭泣,可是面對如狼似虎的朱家兄弟,她們?nèi)齻€的哭求,只讓場面顯得更加可笑。
上一世的時候,葉芳芳曾拿了自己的爛鞋子,哭著去打正在圍毆葉建國的人,被朱家兄弟一腳踹出幾步遠(yuǎn),而江秀自始至終都不曾上前一步,安慰她們姐弟三人一句。
而最讓葉芳芳惡心并且記恨的事,是這件事情發(fā)生后,葉建軍沒來探望過受傷的葉建國一次,反而是帶了厚禮,領(lǐng)著黃鶯去朱武家里道歉,后來還依附著朱武,成功的做了自家所在村民小組的會計,給朱武的三弟當(dāng)副手。
葉芳芳清楚的記得,葉建國被朱家兄弟打的那天,是自己上五年級的那年冬至。所以,剛剛進(jìn)入冬天,葉芳芳的神經(jīng)就繃緊了。
葉芳芳發(fā)現(xiàn),黃鶯果然還和上一世一樣,想攪散朱輝和葉雅,最近一直頻繁的進(jìn)出葉雅家。
離冬至還有半個月,葉芳芳開始裝作無意的在葉建國面前提一件事情:她聽同學(xué)家長說的,臨省的農(nóng)場里,盛產(chǎn)蓮藕,品質(zhì)好不說,價錢也便宜的離譜,只要是自己挖,不用農(nóng)場幫忙,都只收一毛多錢一斤。
說的次數(shù)過了,果然引起了葉建國的注意,問葉芳芳是哪里聽說的,葉芳芳就說是同學(xué)的爸媽說的,同學(xué)的親戚去年就靠這個賺了不少錢。
紅河灘整個鎮(zhèn)都沒有幾個荷塘,有的話,也是產(chǎn)量低,口感差,所以,藕這東西,在紅河灘算得上是稀罕物,尤其是過了冬至,到春節(jié)的這段時間,藕的價錢甚至可以漲到將近一元一斤。
葉建國不愛干農(nóng)活,只愛搗騰著做點小生意賺錢。盤算了一番之后,就求江秀和他一起去鄰省的農(nóng)場挖藕回來販賣,像挖藕這樣的力氣活,離了江秀,葉建國根本干不成。
江秀不肯白出力,最后葉建國答應(yīng)回來后,賺的錢不管多少,都給江秀兩百元用做回江崗探親用,江秀才答應(yīng)了下來。
距離冬至還有一個多星期,江秀和葉建國就去鎮(zhèn)上租了別人家一輛暫時閑置的農(nóng)用大卡車,由葉建國開著出發(fā)了。
這一次,葉芳芳一個人照顧弟妹,喂養(yǎng)家里的牲畜,卻一點也不覺得累,心里反而很高興,江秀和葉建國這一去,沒有半個月,是不可能回來的,不但可以避開災(zāi)禍,肯定還能賺筆錢。
冬至這天的一大早,葉芳芳就帶著葉玲玲和葉城去葉家老院,剛到門口就碰到了黃鶯,黃鶯把她們堵在門口,不讓她們進(jìn)去,還教訓(xùn)道:
“又想來吃白食對不對?你們自己的爹媽一心鉆到錢眼里,大過節(jié)的扔你們在家,你們別想來我家混餃子吃?!?p> 葉芳芳沒說話,葉城梗著脖子反駁說:
“誰稀罕吃你家的餃子,我大姐二姐已經(jīng)包好餃子了,我們是來請爺奶和三叔去我家吃飯的。”
黃鶯聽說可以省下自己家一頓飯,忙不迭的讓開了路。
葉家老兩口不想去葉芳芳家吃飯,葉建文勸說不該讓三個孩子單獨(dú)過節(jié),何況孩子們懂事,自己都已經(jīng)做好飯了。
最終,葉家老兩口和葉建文一起,跟著葉芳芳姐弟三人,離開村子正中間的葉家老院,去了在村子最南頭的葉芳芳家里。
一到家,葉芳芳就不動聲色的反鎖了院門,幾個人都聚到堂屋里吃飯,同時為了保暖,還把堂屋的門也都關(guān)好了。
朱家六兄弟砸開了葉家老院的門,將黃鶯拖到大馬路上打,黃鶯的臉,被用鞋底子抽的全部腫了起來,牙齒落了幾顆,滿臉都是血,眼睛腫的只剩一條縫。
看熱鬧的人里,朱姓人自然是袖手旁觀,平日里和葉建軍一樣,巴結(jié)朱家兄弟的人,這個時候,更加不敢上前阻攔,因為害怕得罪朱家兄弟。而那部分平日里就看不慣葉建軍巴結(jié)朱武的葉姓人,也冷眼旁觀,所以,如葉芳芳所愿,這場架、連同前邊的辱罵和砸門,持續(xù)了兩個多小時,愣是沒一個人去村南頭的葉芳芳家里叫人。
葉建軍見老婆被打,不敢直接阻攔,只是一邊罵黃鶯嘴賤,故意挑撥別人的家事,一邊陪著笑臉給朱家兄弟敬煙,求他們放過黃鶯這一次。
圍觀看熱鬧的人群里,許多人都對葉建軍的這種行為鄙夷不已,在葉屯村人的眼里,男人打老婆是天經(jīng)地義的,但是老婆被別人打,自己卻保護(hù)不了,那絕對是一種不能忍受的羞辱。
葉建軍的兒子葉飛,縮在門口的彎腰老槐樹下,冷冷的注視著葉建軍,而他的妹妹葉彩霞,嚇得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他們常年被葉建軍夫妻教導(dǎo)的觀念是:在老葉家,葉建軍才是最有本事的,三叔葉建文除了有把子力氣,蠢得像個廢物,所以快三十了,連個媳婦都娶不到。二叔葉建國夫妻倆,只不過是有幾個臭錢而已,最沒腦子了,和他們一家是親人,是一件丟臉的事情,說不定哪天還會被連累,沒有父母的準(zhǔn)許,也不許去葉芳芳家玩耍,也不許和葉芳芳姐弟三個玩,就算是葉芳芳家有電視機(jī),葉飛和葉彩霞尋常也不敢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