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山三天都沒跑摩托了。
他坐在地壩里,悶悶不樂地耍手機(jī)。
要打谷了,文煙桿要把他那套補(bǔ)鍋的行頭搬到地壩里去,說是幫鰲山寨的人免費伐鐮子(伐鐮子,就是對舊鐮刀加工,讓鋸齒變得鋒利)。看見停放在堂屋的摩托,就問文山,是不是想讓摩托生了銹賣廢鐵?
打谷了,沒啥生意。
文山馬上從地壩里跑進(jìn)來,把摩托移開,幫文煙桿把那套行頭搬出去。
文煙桿盯著他,目光鋒利。
你編?王書記都跟我說了,他批評了你。老實說,王書記為什么批評你?
老師批評學(xué)生,正常。文山盯著手機(jī),漫不經(jīng)心地樣子。
在三鳳面前,你說了些什么話?簡直混賬。文煙桿擺放著爐子和風(fēng)箱,火氣絲毫未減。你不要臉,我們還要。
文山辯解,哎呀,你們這些人,開玩笑的話也當(dāng)真!
文煙桿剛把火發(fā)燃,三鳳就拿著兩把鐮子來了。她笑得跟往常一樣甜,還沒走攏就喊,文表叔,麻煩你,我要伐兩把鐮子,馬上打谷了,要用。
文煙桿高聲答應(yīng)著,叫文山把鐮子接過來,一張怒氣未消的老臉馬上罩上一層喜色。
文山想笑,但終因表情生硬沒笑出來。他接過鐮子,往火爐旁邊一放,文煙桿就喊他跟三鳳陪小心。
三鳳忙說,文表叔,沒事,我們兩家,喊大喊小的,沒那么小氣。
文山裝著沒事,卻有些尷尬。三鳳嫂,你怎么知道今天伐鐮子?
王書記喊艷琳和妮楠通知的,還登記了鐮子把數(shù)的。
吔,還登記了把數(shù)的?文山不解,瞪大眼睛看著三鳳。
三鳳點頭,是呀,為通知伐鐮子的事,艷琳和妮楠大熱天也沒少跑路,辛苦不說,還不討好。
昨天下午,王利民和村上干部在幫一位五保老人淘井,艷琳和妮楠就通知伐鐮子的事。微信、QQ、短信、電話,凡可以使用的手段都用上了,可是鰲山寨上還有曾龍生和幾個老光棍沒有回復(fù),艷琳和妮楠只好親自入戶通知。
下午兩點,艷琳和妮楠上了鰲山寨。
八月中旬的午后,太陽依舊火辣辣的,有些毒。兩個美女干部熱得滿臉緋紅。盡管不停地?fù)u蒲扇,可熱風(fēng)撲在臉上,不起絲毫作用。
曾龍生家的門敞開著,妮楠喊了幾聲曾龍生的名字,沒人應(yīng)答。過了一會兒,曾靜怡跑到門邊,手里拿著筆,有些靦腆卻很禮貌地說,阿姨,我爸爸不在家,他吃完中午飯就出去了。
哦,他到哪里去呢?妮楠很親切。
沒說,他喜歡到大牛叔叔那兒去。
妮楠轉(zhuǎn)身離開,艷琳卻說順便看看曾龍生家的清潔衛(wèi)生。
看見艷琳和妮楠穿過地壩向門口走來,曾靜怡忙去端板凳。艷琳悄聲告訴妮楠,說這姑娘叫曾靜怡,王書記一直在資助她。
這個秘密是報社小算上次來扶貧透露的。
妮楠不解,問艷琳,難道曾龍生不知道?
艷琳回答,當(dāng)然不知道。
曾龍生一般不問錢的來路。只有一次,曾龍生問錢是誰給的,女兒靜怡說是社會上的好心人資助的。
艷琳把她從小算那里得知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妮楠。妮楠感嘆,說,原來,王書記是個做好事不留名的人哪!
艷琳,你看,打掃得好干凈!妮楠說完,就問曾靜怡,是你打掃的?
曾靜怡誠實地點頭。
艷琳和妮楠檢查得太徹底了,連灶屋的鍋碗瓢盆都不放過。
打掃得不錯,趕得上三鳳家了。
曾靜怡明白艷琳這話的分量。
鰲山寨距村委辦公室較遠(yuǎn),村上在文山地壩邊黃桷樹下專門擱了兩塊展板。每次清潔衛(wèi)生評選和文明家庭評選,脫貧攻堅欄都有公示。曾靜怡每次放學(xué)回來,總要在展板前站一會兒。在最清潔一欄,她經(jīng)常看見黃三鳳的名字。她多么想哪一天父親曾龍生的名字也出現(xiàn)在那里。
阿姨,下次我家能不能得到最清潔?
妮楠說,那要看你們堅持得如何?
哎,還有十天就開學(xué)了,我爸……
聽著曾靜怡的嘆息,艷琳和妮楠踏上了去王大牛家的路。
從曾龍生家到王大牛家,要走完幾根田坎,經(jīng)藍(lán)狗子家,過了斑竹林就到了。兩位美女干部走在田坎上,田里騰起的熱浪,像蒸籠里放出來的,把她倆熱得簡直要瘋了。
艷琳突然記起,田坎下面那塊田是曾龍生家的,是王利民跟曾龍生下了死命令之后,曾龍生親自栽的秧。
她跟妮楠說,曾龍生那塊田,秧子的株距和行距都大了。
妮楠笑著說,人家陳滅水早就說過,曾龍生種的是懶莊稼,鰲山寨哪個敢跟他比?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不覺到了藍(lán)狗子門前。
藍(lán)狗子的房子已經(jīng)修繕一新,四壁不再漏風(fēng),立柱已經(jīng)加固,屋里屋外都用膩子粉粉刷一新。
艷琳問藍(lán)狗子,你為什么不接電話?
藍(lán)狗子理直氣壯,說,陌生電話,嗯嗯,我一律不接,怕上當(dāng)。
妮楠差點兒笑出聲來,忙跟他說,現(xiàn)在通知你,明天到文山地壩里伐鐮子。
藍(lán)狗子揉了揉眼睛,好像午覺沒睡醒,半瞇著眼,說,伐鐮子是我自己的事,你就少管閑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