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nèi)タ春0?。?p> 這天育才的實(shí)習(xí)結(jié)束回學(xué)校后,凌之葦對石哲赟說。
“嗯……走吧?!?p> 石哲赟猶豫地看了她一眼,還是伸過手摟住她的肩膀,往前走去。
三年前的那一天,也是這樣秋天的夜晚,凌之葦不知道為什么跑去了平時緊鎖的天臺。自己和樓下宿管吵了半天上去找她,一爬上去卻發(fā)現(xiàn)她正在往靠海的那一邊的欄桿外撲過去。
那一天他看到了從未見過的凌之葦。
這個人平時看起來不知道是堅(jiān)強(qiáng)還是冷漠,結(jié)果內(nèi)心是那么不堪一擊。
天臺上的凌之葦,仿佛被拔了刺的玫瑰,在秋夜的海風(fēng)中,似乎要被撕扯成瓣,化成千片隨風(fēng)飄散。
他拉回了即將墜落的玫瑰。那一天之后,他才慢慢知道凌之葦一直以來的心事,知道了她厚厚的盔甲下,承受著的巨大的痛苦。
如果要承受這些事,為什么不能是我來替你承受呢。這些年來石哲赟無數(shù)次地這樣想過,但他這次還是一樣,沒有把這些話說出口。
最后他只是決定,用自己所有的溫暖去包圍她。哪怕這會使他燃燒殆盡,他也不會有一絲怨言。
只要……能夠守護(hù)好她。
他側(cè)過臉去看她,感覺這副肩膀是那么單薄,此時不知道是因?yàn)樽呗范饎?,還是她在顫抖。
“大晚上的,買杯熱奶茶吧!也可以暖暖身子,海邊很冷的。走走走,校門口奶茶店出了新品還沒嘗過呢!”
石哲赟恢復(fù)了平時的樣子,手用力在凌之葦肩上拍了一下,然后推著她加快了步伐。
凌之葦被他這么一拍,剛剛的思緒被打斷了,懵懵地被他帶著往前走去。
雖然離宿舍樓不遠(yuǎn)就是海,但是中間路不通,要到海邊得從校門外一路繞過去。
溫?zé)岬奶欠纸o大腦補(bǔ)充了能量,對于心情的調(diào)節(jié)也有幫助,等到走到海邊的時候,凌之葦感覺心里已經(jīng)不像剛出發(fā)時那么堵了。
兩個人緩緩地向海邊走過去??邕^這道圍欄,就是沙灘了。
凌之葦微微猶豫了一下,抬腿跨了過去,眼睛定定地望著漆黑的海面,往前走去。
圍欄旁邊有一排稀疏的路燈,點(diǎn)亮了一小段沙灘,但是再往深走就照不到了。
凌之葦在燈光消失的地方停住了,上次她也是停在這個地方。
就這么默默站了一會,她又邁腿往前走去。
石哲赟一直在近旁跟著她,關(guān)切的目光不時落在她身上。
凌之葦緩緩向前走了幾步,海浪的聲音越來越響,眼睛熟悉了昏暗的光線以后,可以依稀看到前方幾米的沙灘是濕的。白色的海浪爬上來,停在干濕的交界處,又退回去。
凌之葦又站了許久,繼續(xù)往前幾步,又停住了。
就這樣重復(fù)了許多次,她離海越來越近了。除了海浪她已經(jīng)聽不見任何聲音,而那片海,仿佛深不見底的眸子,正在把她吸進(jìn)去。
她不由自主地,走向這片深淵。
就在這時候,石哲赟一把拉住了她。她猛地停下腳步,鞋尖距離海水只有幾厘米。
“好了,到這里就可以了?!?p> 石哲赟說,一邊緊緊抓住她的手,這時候可不敢再放開了。
凌之葦回過頭來看他,從剛才的恍惚中脫離出來。她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回過頭看著海面。許久,她緩緩蹲下身,手指懸在海面上幾公分的地方,又停住了。
“沒關(guān)系的,不要勉強(qiáng)自己,下次再來就可以。”石哲赟也在她旁邊蹲了下來。“下次我們白天來?!?p> 凌之葦搖搖頭,緊緊咬住了嘴唇,又掙扎了許久,然后猛地把手伸進(jìn)潮水里。
海水很快退去,帶走了她指縫里的一些沙,隨即又重新漫上來撫過她的手背。夜晚的海水比空氣要溫暖一些,仿佛一個和藹的長者,輕輕地安慰她。
凌之葦強(qiáng)迫自己保持了幾分鐘,然后抽回手,捂著臉哭了起來。
石哲赟從背后摟著她,“可以了,你已經(jīng)做的很好了?!?p> ***
“雖然過程讓人厭惡,但不得不承認(rèn),脫敏療法還是最有效的?!?p> 回去的路上,凌之葦故作輕松地對石哲赟說。
看石哲赟沒有答話,凌之葦輕輕笑了出來,伸手拍了一下他。
“好啦!我沒事了!治好了!”
見石哲赟還是不回答,她又撅起嘴做出不開心的樣子。
“干嘛?不相信我這個專業(yè)人士的判斷?”
“醫(yī)者不自醫(yī)?!?p> “可是心理學(xué)不一樣。能了解你自己的人,只有你自己。”
“那專業(yè)人士都這么說,我這個外行只得承認(rèn)了?!?p> 說罷他輕輕嘆了口氣,隨即微笑了起來:“那么,恭喜啦?!?p> 他們又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凌之葦突然開口。
“等什么時候天氣好,我們?nèi)プ喍砂?。好久沒有去島上了。”
聽她的口氣,仿佛滿是期待。
“嗯……如果你真的想去的話,我陪你去?!?p> “小時候我爸媽偶爾帶我去島上,就是我最快樂的時候了,不用補(bǔ)習(xí)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晴天的海水是綠色的,里面還有好多白色的水母,輪渡開過去就順著浪翻起來,我開始還以為是氣泡呢。那些水母真的特別美……”
石哲赟神情復(fù)雜地看著她
你喜歡水母,卻害怕海。
為什么要你承受這些呢,為什么不能是我,替你承受這些呢……
石哲赟的眼睛里一瞬間充滿了悲傷和憐惜,心口也堵著一團(tuán)氣,讓他整個人都壓抑了起來。
但是當(dāng)凌之葦看向他的時候,他的表情立刻舒展開了,露出了平時一樣的微笑。
“感覺人就像水母一樣,美麗又脆弱。又或許,是因?yàn)榇嗳醪琶赖陌伞?p> 凌之葦輕聲說。
石哲赟不知道她是不是也想起了那個生命最終消逝在水母中的人。當(dāng)時他雖然盡力攔住她的目光,可是她一定還是看到了。
在那之后她什么也沒說??墒鞘苴S知道,她佯裝沒事閉口不談的時候,才是最嚴(yán)重的。
蘇云死去的場景,和凌之葦原本的心結(jié),會把她帶向什么方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