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凌之葦不用去育才,終于可以從里面全身投入的間諜戰(zhàn)中脫身了。
她躺在床上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配合余建光和顏國章那樣的人演戲,實在是太累人了。想起那兩個人,她就覺得一陣反胃。
可是目前除了自己這樣,好像也沒有別的人有辦法套出來。凌之葦心里明白,她是在玩火。顏國章那些人都是老江湖,也沒有什么正常人的底線,保不好就做出了自己意料之外的舉動。
自己到底能不能全身而退,其實她沒有辦法保證。
一直凝望深淵,還能保證自己不會有一天被吞噬嗎?
深淵……
不,凌之葦沒有忘記,她也是來自深淵,雖然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深淵。
那些黑色的海水把她淹沒的時候,她用了多少年,才終于掙扎著探出水面大口呼吸。現(xiàn)在她周圍的人都覺得她和他們一樣,來自同一個高度。殊不知僅僅是像普通人一樣站在地面上,凌之葦就要拼盡全力。
很長時間里她羨慕自己身邊的每一個人。他們不知道凌之葦付出了什么才換得他們生來就有的東西。
既然飽嘗深淵的黑暗,那么就算再跌落進去,也沒有什么可怕的吧?
自己能夠做到一次活得像正常人一樣,那也可以做到第二次。
凌之葦垂下眼簾,想起了這幾年來,自己是怎樣一步一步脫離內(nèi)心深處的泥潭的。她臉上的表情變換了很多次,最后露出一個淺淺的、釋懷的微笑。
——而這一切也多虧了一個人,在她要窒息的時候拉了她一把。
***
三年前的那個秋天,在宿舍頂上的天臺,凌之葦凝望大海一直到了精神崩潰的邊緣。
在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探出圍欄的時候,是石哲赟一把攔下了她。
她不知道為什么石哲赟會出現(xiàn)在女生宿舍的天臺,會知道她在那里,會在那個時候出現(xiàn)。只知道她醒來的時候在醫(yī)院的病床上輸著葡萄糖溶液,天都快亮了。而石哲赟正趴在床邊。
“你醒了?”
石哲赟感到了她的動靜,從淺淺的睡眠中驚醒。
“我……暈過去了?”
“嗯,醫(yī)生說可能是低血糖。你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這樣也太危險了,為什么要跑到樓頂上去啊,宿管阿姨都說那里根本不可能有學(xué)生上去……”
說到這里他覺得自己話太多了,趕緊打住。
“先不說這個了,你先休息吧?,F(xiàn)在餓不餓?想吃什么我看看有沒有地方買。”
“沒什么想吃的,我喝點熱水吧。”
“你等等,我出去接?!?p> 接完水回來,凌之葦就這么一言不發(fā)地坐著喝,石哲赟也就那么默默看著她。
“醫(yī)生說輸完液沒有什么事就可以先走了。你覺得怎么樣?要是還不舒服我們再休息久一點?!?p> “我沒什么事了,可以走?!?p> “嗯,那我跟護士說一聲哦。一會我們?nèi)ネ饷娉栽顼?,你還是想想吃什么吧,不然我吃什么你就得吃什么了?!?p> 他沒有給凌之葦拒絕的機會就轉(zhuǎn)身出去了。
等到石哲赟又回到病房的時候,他看到凌之葦一臉不好意思地坐在床沿。因為噘著嘴,看起來委屈巴巴的樣子。
大腦……又死機了幾秒。
“我……我想了一下,之前有個一直想去吃的包子店,但都沒起那么早……要不今天去試試?”
現(xiàn)在是清晨六點多,街上的空氣很清新,沒有平時白天車水馬龍的喧囂,早起的鳥兒叫聲特別悅耳,看來是逮到了不少早起的蟲子。
路上的人卻并不是很少,看來平常連八點的早課都經(jīng)常趕不上的熬夜大學(xué)生,根本想象不到城市里也有那么多早起的人。
這時候的陽光也正好,暖暖的,驅(qū)散了早秋的寒氣,又不至于像正午那樣烤得空氣更加干燥。沐浴在這樣的陽光里,凌之葦頓時覺得心情很好。
其實就是這樣,晚上人的情緒也會往低走,更容易陷入一些負面情緒。很多煩惱再睡一覺過后都可以解決——醒來之后就會發(fā)現(xiàn),昨天糾結(jié)的事情沒什么大不了的。
“感覺早起的話,一天的時間就多了好多?。「杏X像得到了上天的恩賜?!?p> 凌之葦一邊抬起頭曬太陽,一邊感慨。
“那以后就都早睡早起吧。”
像所有大學(xué)生一樣,這個決定并沒有得到實施的一天。
他們坐了清晨的公交車。車上還很空,除了一些提著菜籃子用本地話嘮嗑的大爺大媽,車廂空著一大半,可以輕易地坐到靠窗的位置,享受一路的風(fēng)景。
目標(biāo)包子鋪倒是座無虛席。他們排著隊,一路聞著隨著蒸汽四處飄散的包子香,肚子不由自主地叫了起來。
好容易排到隊,捧著簡陋的小盤子和廉價的一次性筷子,四處尋找還有沒有空余的小板凳。然后局促地坐下來,縮成一團品嘗手中的美味。
但這熱騰騰的包子的味道,讓他們覺得顛簸這么一路,又坐在臟亂差的路邊的小板凳上,都是值得的。
石哲赟一邊吃一邊撇過頭,看見旁邊的凌之葦,嘴里包了一大口包子,嚼起來臉頰一鼓一鼓的,現(xiàn)在滿臉幸福的表情。陽光給她的臉上渡上了一層金光,讓她看起來像個天使。
和自己昨天在天臺上攔下的凌之葦,簡直判若兩人。
石哲赟心情有些復(fù)雜。眼前的凌之葦看起來就是個天真的大學(xué)生,就和自己以前一樣,什么煩惱都沒有。然后經(jīng)過昨天他才明白,凌之葦心里藏著怎樣巨大的傷痛。
他的表情不由自主地變得凝重起來,在凌之葦轉(zhuǎn)頭看向她的時候,他趕緊擺出一副微笑的表情。
“這個餡真的好好吃哦!我還想再加一個,你要不要?”
……
回去的路上,石哲赟也只是微笑地看著凌之葦開心的模樣,偶爾附和幾句。
在車快要到站的時候,他還是猶豫著,叫住了凌之葦。
“怎么了?”
凌之葦一臉疑惑。
“我接下來想說的沒有什么特別的意思,你聽了不要生氣?!?p> “嗯?沒事你說吧。”
“你需不需要……去看一下心理醫(y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