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己蒼白的嘴唇顫抖著,她踉蹌著向那棺材走去,八玲瓏忙上前去扶她。還沒有扶住,黛己已撲倒在地上。八玲瓏又要上前來扶,被她輕輕推開。她就那么跪在地上,一點一點,慢慢挪到那棺材前。一襲雪白的衣衫染了塵埃。
她撫摸著那棺材,撫了半晌,那棺蓋和棺身的瑩白色漸漸褪了去,變得黯淡無光。龔琰站在一旁靜靜的看著,喉結上下滾動。
八玲瓏也退到一邊,睫毛忽閃,淚珠就落下來了。黛己把臉頰貼在那棺蓋上,慢慢合上了眼簾。山洞石壁上的光球開始像接觸不良的燈泡似的忽明忽暗。
“玲瓏,你來,把破壁戒給他?!?p> 黛己勉強地撐起身子,顫抖著從手上取下一枚看起來與普通戒指并無二致的寶藍色戒指,交到八玲瓏手里。
八玲瓏接過戒指,抽泣著抬眼看了看龔琰。龔琰也抬眼看了她們一眼,只是目光更多落在黛己身上。
黛己沖著龔琰慘淡地笑一笑,像是下定了決心,雙手抵住棺蓋,猛地向一側推去。
“轟隆”一聲,那棺蓋被推開,重重落在地上,激起塵灰。
細微的沙沙聲在山洞里響起,龔琰聞聲,朝著那聲源看去,黛己雪白衣裙之下,自雙足開始,已經(jīng)漸漸化作云霧,朝著山洞外飄去。左腳已然消失,原本穿在左腳上的那只鞋就那么空落落地掉在地上,是尋常女子不會穿的黛青色的鞋。
黛己探身去看那棺材,只看了一眼,她的眼睛便瞪大了,那棺材里什么都沒有,是一具空棺。
空棺的內壁寫著一段話,字跡有些潦草,也不是龔琰所認識的那種。黛己伸出手去,費力地撫摸著那棺材內壁的字跡。只是她的手指剛剛觸到那字,便是全然灰飛煙滅,化作云霧飄散了。
一襲白衣就那么落在地上,還有一雙黛青色的鞋,鞋面磨得有些發(fā)毛,看起來是極其古舊的款式,但卻是不常穿的樣子。
龔琰走上前去,蹲下身子,看著那棺材內壁字跡。
“黛己,汝見此字之時,恐已知余心意。余使汝獨抱空棺,實乃無奈之舉。惟愿汝懷一念,可于此混沌亂世得以存活。余別無他法,惟恐余歸去之后,汝無所依靠。出此下策,羞愧俯伏,乞蒙見恕?!?p> 龔琰輕聲念道:
“黛己,你看見這些字的時候,恐怕已經(jīng)知曉我的心意。我讓你守著空棺,實在是無奈的舉措。我只希望你能夠懷著這個念想,在這混沌亂世能夠活下來。我沒有別的方法,只害怕我死后你沒有依靠。出此下策,羞慚愧疚,希望你能原諒?!?p> 原先站在一旁偷偷掉淚的八玲瓏走上前來,把地上的衣衫和那雙黛青色的繡鞋收拾起來,看也不看龔琰,轉身出了山洞。
剛走出山洞,八玲瓏就停住了腳步。
千年季節(jié)未變的黛嶼,此刻寒風刺骨,下起了鵝毛大雪。八玲瓏愣在原地,伸手接住幾片雪花,那雪花在她溫熱的手掌中化作水滴。
龔琰見石壁上的光球已經(jīng)幾乎不再發(fā)光,便也退出山洞。那山洞洞口有藤蔓擋住光亮,龔琰這往外一走,剛好撞上了站在洞口的八玲瓏,直把她撞得向前撲去。龔琰連忙伸手一擋,這一擋,他的手就恰好扶在了八玲瓏曲線曼妙的某個部位。
“龔琰你混蛋!”
八玲瓏站穩(wěn)身子,轉身猛地推了龔琰一把,便朝山上跑去了。
“嘖嘖嘖!”
忽然,龔琰身后傳來嘲諷的咋舌聲。龔琰回頭一看,居然是尤白和倉頁二人。
“我們來送送黛己,”尤白道,嘴上雖然這么說,臉上卻寫滿了揶揄?!澳惚揪驼J識那小姑娘吧?她是黛己放在你身邊的一個眼線罷了,年齡都比你大了一兩百歲了,你個毛頭小子倒好,對奶奶輩兒的人還——”
話音未落,一道金光便沖著尤白抽去。尤白側身一閃,那道金光打偏過去,直直削在尤白身后的樹上,那樹“喀啦”一聲,便斷作兩段,上面的樹干連帶著茂密的樹冠直直朝著龔琰砸下來。
龔琰也不躲開,只是那樹倒下來,即將砸到他身上的時候,他一拳猛地揮向那樹?!芭椤钡匾宦?,那倒下來的樹霎時間化作粉末,四散飄飛。
“呸呸呸……”尤白一邊拍打著衣服上的木屑,一邊把飛進嘴里的木屑往外吐,連倉頁都在一旁撣著衣服上的木渣子?!澳阈∽樱@就沉不住氣了?”尤白笑了笑。
龔琰沒有理會他,看了看倉頁,忽然雙目圓睜,蹲在地上抓了一把落雪,猛地起身,左手一揮,朝著倉頁的方向便擲出一團雪球。
倉頁一偏頭閃過那雪球,也是察覺到了異常,側身一躍,便閃到一旁去?!皢昀病币宦暎茄┣蛴|到了什么滾燙的東西,瞬間化作蒸汽。
“哈哈哈哈哈,你這老頭子是不是在人間界撿垃圾撿的太久了,如今反應竟然這么遲鈍?”
只聽遠處傳來極為洪亮的男聲,震得山道兩旁的樹枝葉亂晃,把枝丫上的雪都都落在地。
“祝煥然,你來黛嶼做什么?”倉頁問道。
與那迎面走來的華服壯漢不同,此時的倉頁頭上身上還有沒拍干凈的木頭渣子和碎樹葉,看起來頗為狼狽。
“我來看看黛己她好不好啊,不過我看,這念獸已經(jīng)歸西了吧?”那華服壯漢漸漸走近來了,只見他穿著頗為耀眼的一身衣服,渾身散發(fā)出灼熱的氣浪,把身周的積雪都融化了去。那壯漢赤紅色的短發(fā)根根直立,一雙眸子也是赤紅色的,宛若熊熊燃燒的火焰。不僅如此,這人的眉毛和胡茬也都是赤紅色,看起來兇悍無比。
“不用你管,你和黛己素來不和,如今是貓哭耗子假慈悲?”尤白惡狠狠道。
“我就是貓哭耗子又如何?如今這黛嶼已成無主之地,我作為九境之首鳳凰臺的臺主,自然要擔起重任,這不是特地派柒柒來接管黛嶼?”華服壯漢輕蔑一笑,他背后便走出個身材高挑的少女來。
那少女也是一頭紅發(fā),只是看起來柔順很多,都軟軟地垂下來。一張瓜子臉,紅眉赤瞳,唇如春櫻,膚白勝雪,纖腰豐臀,是位實打實的美人兒。少女身著橙紅色旗袍,實在不是旗袍里常見的顏色,看起來還有幾分晃眼。
“怎么,祝煥然,你是想說一個外姓的黃毛丫頭比黛己自己親手帶出來的徒弟還要厲害?她就能接管黛嶼了?”尤白怒道。
那少女權當沒聽到,依舊站在那里一動也不動,目光卻是飄向了站在一旁冷眼觀瞧的龔琰。
“再是外姓人,柒柒也是我鳳凰臺數(shù)一數(shù)二的好苗子,再說,黛嶼自古以來就是一族單傳,由神獸夫諸一族管轄。只不過叢極之戰(zhàn),夫諸減絕,黛嶼這才落到一只念獸手里,”祝煥然神色也冷了下來?!叭缃衲悄瞰F歸西,你們的意思,是還要把黛嶼交給一介凡人來管么?”
“就算八玲瓏難當此任,也輪不到你鳳凰臺前來摻和!”
尤白身周騰起一股氣流,繞身卷拂,吹得他衣袂上下翻飛。
“哈哈哈哈,倉頁,我沒記錯的話,虬池前任領主虬梵音戰(zhàn)死的時候,你一個與虬池毫無關系的散仙也是立即站出來,為自己在九境中謀得了一席之地吧?”
祝煥然嘴角上揚,顯然是極為不屑,“還有你,從雪窩子里跑出來,乳臭未干的小東西,連親生父母的面都沒見幾次,真是可悲啊!”
“祝煥然!”尤白咬牙切齒,只想把這個壯漢撕成碎片。
“轟”的一聲巨響,眾人呆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