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您有馬么
蘇文清正坐在火堆邊上,用一根木勺戳罐子里的面餅,風(fēng)鈴興沖沖地跑進來,興高采烈,“智者大人,我……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女孩彎著腰氣喘吁吁。
“怎么了?慢慢說,不要著急?!?p> “圣杯!我知道圣杯在哪兒了!”風(fēng)鈴兩眼發(fā)亮,小臉汗津津的,“我知道那首歌是什么意思了!”
蘇文清放下手中的木勺,女孩盯著他的眼睛,緊緊抓住蘇文清的袍子生怕他跑了,深吸了兩口氣,平復(fù)自己劇烈的心跳,然后開口說:“智者大人,關(guān)鍵是埃,關(guān)鍵是埃啊,是太陽神……太陽神的目光,當(dāng)太陽神的目光直視井底的意思,是當(dāng)陽光垂直照進井底。”
蘇文清點點頭。
這一點他也知道,可這算什么線索?
陽光垂直照進井底,天知道是哪口井?
“在世界之臍,也就是摩約,有一口圣徒之井,每年的夏季都會有一天,陽光會分毫不差地直直照進這口枯井的井底?!憋L(fēng)鈴忽然換了個聲調(diào),她在模仿某個頑固不化的老學(xué)究,“智者大人您還記得么?這是那天尤里烏斯大圖書館的副館長,戈倫帝國宮廷書記官,哲學(xué)大博士奧古斯丁來找您時說過的話,他說在摩約有這樣一口井,陽光會直射井底!太陽神的目光會直射井底!”
蘇文清愣住了。
他眼前浮現(xiàn)出奧古斯丁那張搓衣板一樣的老臉。
風(fēng)鈴笑了,滿臉臟兮兮的汗水和煙灰,像個小花貓似地露出一顆小虎牙,“圣杯在那兒!在摩約的圣徒之井里!”
·
·
·
作為一個端著鐵飯碗混吃等死的社畜,蘇文清從未想過自己能做出什么大發(fā)現(xiàn),在科研領(lǐng)域向來如此,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收獲榮譽和財富,跟在后頭的人只能吃屁,他的前前前前前任觀察員們早就把有價值的課題都做完了,到了蘇文清這里,只能做些不痛不癢的“陸地巨龜遷徙距離與旱季雨季節(jié)律變化之間的關(guān)系”,“神圣西斯廷公教教宗傳承歷史研究”以及“埃迪卡拉大陸東部沿海溫帶季風(fēng)氣候?qū)ι指采w率的影響”,然后發(fā)在沒什么影響因子無人問津的水貨期刊上。
他想著把剩下來的三年時間混完,離開埃迪卡拉,再被上級調(diào)去另外一個什么世界,接著簽十年的合約,接著混吃等死。
反正他這輩子也就只能干這個了。
鐵飯碗雖然打不破,可是這輩子也換不成金的,觀察員這個職位就是如此,三年助理觀察員,六年觀察員,十年資深觀察員,十二年超級觀察員,十五年究極觀察員,二十年超級賽亞觀察員,蘇文清覺得這個崗位做到三十年那就是觀察員之神,受天下萬千觀察員膜拜供奉——可它仍然不就是個觀察員,一個混日子的科研民工。
每一個科研民工都只能在底層苦苦掙扎,當(dāng)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就像是百年前在珠三角做拖鞋的勞動密集型企業(yè),每一個工人都只能在流水線上納鞋底——實際上做研究確實也是勞動密集型企業(yè),而研究人員們干的活還未必比拖鞋更有價值,蘇文清很羨慕那些祖墳冒青煙的幸運兒,不知道哪一天撞見了什么有價值的大發(fā)現(xiàn),立馬就飛速提拔到看不見人影了。
可這茫茫宇宙星球何其多啊,有多少底層觀察員都在盼望有朝一日平步青云,哪里輪得到他?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世界變成了這副模樣呢?聽說兩三百年前搞基礎(chǔ)研究還是個令人羨慕的工作,有車子有房子有票子還有女朋友,是天坑專業(yè)最好的出路。
蘇文清不由地感嘆自己晚生了兩百年。
我明明是個博士畢業(yè)的高級知識分子……好吧,這年頭全民博士學(xué)位,算不得什么高級知識分子。
這一天,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偏僻星球,在這個落后愚昧的中古世界,已經(jīng)無欲無求的蘇文清看到了自己的前途。
一個前人從未找到過的古老寶藏,一個可能震驚學(xué)界的重要發(fā)現(xiàn)。
它在一個半妖小姑娘的眼里。
“智者大人?”風(fēng)鈴看他在發(fā)呆。
蘇文清緩緩伸出手去,用力抓住她的肩膀。
“誒?智……”
女孩被慢慢拉近。
“智智智智智智者大人?”
風(fēng)鈴眸子有些驚慌地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眼看著蘇文清的臉越來越近,女孩干脆閉上眼睛,小腦袋一縮,兩只耳朵悄悄地藏進頭發(fā)里。
接下來她的頭被埋入一個寬廣溫暖的懷抱。
“誒?”
蘇文清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太棒了,太棒了我的小領(lǐng)主!你果然繼承了老爵爺?shù)念^腦和智慧?!?p> 風(fēng)鈴也抱住他,蜷縮在他的懷里,蹭了蹭蘇文清的袍子,發(fā)出貓一樣舒適的哼哼。
·
·
·
“從大陸遠(yuǎn)東的諾里庫姆到世界的中心摩約,我們要橫穿半個戈倫帝國,或者說整個神圣西斯廷。”蘇文清用一根樹枝在泥地上畫出地圖,埃迪卡拉大陸形狀像個杠鈴,三國鼎立,北方的半壁江山全部都是戈倫帝國領(lǐng)土,南方則有神圣西斯廷與伊尼拉汗國分庭抗禮,而摩約就在三國的交界處,“我們從北方走,穿過高原,沿著南境長城一路向西,渡過東丹河就是洛斯林堡,再到軍事重鎮(zhèn)薩爾茨堡,最后抵達摩約。”
“嗯嗯嗯嗯。”風(fēng)鈴端著方便面,吃得滿頭冒汗,“這有多遠(yuǎn)?”
“直線距離有四千公里。”
“公里?”
“也就是八千里?!?p> 風(fēng)鈴瞪大了眼睛。
“八千里?”
風(fēng)鈴那小小的腦袋無法想象八千里究竟有多遠(yuǎn),這個數(shù)字聽上去就足夠可怕了,她曾經(jīng)跟著羅普洱人商隊流浪的時候,最遠(yuǎn)的行程也不過幾百里。
幾百里的距離,就得日夜兼程走大半個月。
八千里這得走多久???
“智者大人,咱們怎么去?”風(fēng)鈴問,“騎馬么?到哪兒去找馬呢?您有馬么?”
“騎馬?”蘇文清搖頭,“不,咱們騎驢去?!?p> 風(fēng)鈴噎住了。
“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