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永不陷落之城

　　蘇文清和風(fēng)鈴躺在草地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胡扯，很快女孩就睡著了，她今天著實是累了，騎著小電驢在崎嶇不平的林間小路上飛馳四百里絕對不是什么美妙的感受，艾瑪電動車的液氣減震懸掛與飛鴿電動車的磁浮減震系統(tǒng)比起來還是有一定差距，可惜自己沒錢，買不起好車，連這輛艾瑪電動車都是前前前前前任觀察員留下來的傳家寶。

　　這個時代只有少數(shù)人能擁有個人財產(chǎn)，其他的一切都是公共資源——特別是像蘇文清這樣手捧鐵飯碗的體制內(nèi)人員，從房子車子到吃穿用度，他的一切都可以向組織申請，缺什么國家就給什么，但多一分他也得不到。

　　如果蘇文清想申請一輛新的電動車，那將是一個復(fù)雜曲折的過程——就像申報科研經(jīng)費一樣麻煩，首先他必須先向上級證明這是必要的，證明自己的電動車已經(jīng)損壞，且不能是人為故意損壞，再向地外文明自然科學(xué)專項基金會提交撥款申請，由基金會撥款給他的上級，上級領(lǐng)導(dǎo)再討論開會決定給他買什么車。

　　事實證明強大的AI只淘汰了底層員工，但是不能淘汰領(lǐng)導(dǎo)。

　　如果一個AI可以淘汰領(lǐng)導(dǎo)，那么它必將被領(lǐng)導(dǎo)淘汰。

　　因為你還需要他們一大群人拿著每月上萬的高薪開一上午的會研究給你買哪款兩百塊錢價位的電動車。

　　蘇文清扭頭看了風(fēng)鈴一眼，后者睡得很香，栗色的頭發(fā)稍稍有些散亂，夾著一根枯黃的草莖，蘇文清伸手幫她把雜草剔掉，然后輕輕把散亂的發(fā)絲攏到頸后，掀起頭發(fā)，他看到半妖特有的毛茸茸的耳朵安靜地伏著，以及女孩微微顫動、濃密修長的睫毛。

　　“阿……阿爾弗雷德……”風(fēng)鈴的眉毛微微蹙起，輕聲說夢話。

　　蘇文清嘆了口氣。

　　夜已經(jīng)深了，睡在外面恐怕會感冒，他把風(fēng)鈴抱起來，發(fā)現(xiàn)這姑娘睡著了手都緊緊地攥著自己的衣角。

　　如果連自己都走了，風(fēng)鈴該怎么辦呢？

　　誠然在這個龐大無邊的宇宙中，一個渺小的女孩實在太微不足道，蘇文清都不知道這個宇宙中有多少星球上有文明，可能有一萬，也可能有十萬，他更不知道這個宇宙中有多少高等智慧生物，可能是一百萬億，也可能是一千萬億，但在這一刻，對蘇文清而言，那一千萬億個生命都沒有他懷里的這個重要。

　　風(fēng)鈴似乎察覺到了溫暖的懷抱，她蜷縮著把頭靠在蘇文清的胸前，嘟嘟囔囔含糊不清地說夢話。

　　蘇文清仔細(xì)聽了一下。

　　“智……智者大人……”

　　蘇文清笑了，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夢呢？

　　“……能賣多少錢？”

　　靠。

　　這小丫頭居然在盤算把自己給賣了。

　　蘇文清輕手輕腳地把風(fēng)鈴放進帳篷里，然后拍了拍她的臉頰，“放心，面包會有的，金子也會有的?！?p>　　·

　　·

　　·

　　在埃迪卡拉大陸三月份溫暖的春風(fēng)中，蘇文清騎著小電驢帶著風(fēng)鈴橫穿戈倫帝國，兩人沿著南境長城一路飛馳，南境長城是位于戈倫帝國南部國境線上斷斷續(xù)續(xù)的城墻，每一段都建于不同的時期，歷史悠久，長城南方就是神圣西斯廷王國，所以神圣西斯廷王國的人們將其稱之為北境長城。

　　對風(fēng)鈴來說，這是一次漫長的旅途，智者大人帶著她翻山越嶺，自東向西，攀越高原，渡過河流，穿越峽谷，最兇險的一次，他們在荒野中煮泡面，結(jié)果泡面被不知道從哪兒躥出來的熊給打翻了，憤怒至極的風(fēng)鈴追著熊揍了二十里，倒霉的熊差點就死在了她的怒火下。

　　對那頭熊來說，真是太兇險了。

　　精靈歷第四紀(jì)130年，戈倫帝國太陽歷270年4月7日。

　　偉大的智者、灰袍大法師、東方之塔、果蔬與辣椒之主、火神俄爾比托斯與雷神阿姆羅的代言者、眾神的人間行走、圣伊斯瑪大人帶著戈倫帝國圖爾省禾雀花家族最后一位女爵抵達(dá)世界之臍，永不陷落之城——摩約。

　　《教典·摩約書》中說：

　　“天父與眾門徒，各帶家眷一同抵達(dá)摩約，他們的名字如下：

　　圣亞伯、圣彼得、圣本度，

　　圣彌賽亞、圣阿拉法，圣伽得，

　　圣西彼拉。

　　諸神對天父說：這是你們的歸處，我們賜予你這地，你們在此休養(yǎng)生息，

　　你要顯露你的神跡，

　　你要讓聾啞者聽見神諭，

　　你要讓黃沙地涌出清泉，

　　你要在七日之內(nèi)于曠野之上建立城池?！?p>　　傳說摩約是天父在七天之內(nèi)建成的城市，他和他的門徒在摩約的圣山山頂上建了一座修道院，這座修道院即后世著名的克呂尼大修道院，公教本尼迪克特派的發(fā)源地，天父后來于此處殉難，被處死在凱爾特十字架上，他死后的圣物——真凱爾特大十字架，圣杯都保存于克呂尼修道院中，全世界的公教教徒對摩約趨之若鶩，源源不斷地來此朝拜。

　　遺憾的是太陽歷133年，永不陷落之城摩約被精靈王的軍隊攻破，克呂尼大修道院被付之一炬，圣杯從此不知所蹤。

　　在太陽從遠(yuǎn)方的地平線上露出一線光芒，刺破黎明的黑暗，照在高大的城墻上之時，黑色的駿馬嘶鳴著登上高坡，風(fēng)塵仆仆的男人揭下頭上的兜帽，解開蒙著口鼻的面巾，拍了拍靠在懷里睡著的女孩，“小領(lǐng)主，小領(lǐng)主，我們到了?！?p>　　風(fēng)鈴驚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你看，那就是摩約，天父殉難的圣城?！?p>　　她循著蘇文清手指的方向望過去，下意識地抬手捂住嘴巴，睡意頓消。

　　風(fēng)鈴看到土黃色的大地上巍峨屹立起厚重高大的城墻，從視野這一頭一直延伸到視線另一頭，城樓上整齊劃一的女墻，墻垛后站著全副武裝的衛(wèi)兵，每隔幾百步都有一座馬面突出來，像是巨人穩(wěn)穩(wěn)的足。

　　正面是巨大的甕城，把城門囊括在內(nèi)，來自世界各地四面八方的行人車馬在道路上交織成流，緩緩流入城中，這是何等壯觀的偉大城市——風(fēng)鈴忽然明白了它為什么會被稱作世界的中心，站在高處，她能看到城內(nèi)鱗次櫛比的建筑，各色各樣飄揚的旗幟，山頂上聳立著金碧輝煌的圓頂宮殿。

　　前來朝拜的教徒們在道路上跪拜，商隊的馬車與他們擦肩而過，白袍十字的騎兵大聲吆喝著在路上飛馳，馬蹄踏過黃沙揚起塵土。

　　蘇文清握著韁繩，“小領(lǐng)主，從現(xiàn)在開始，記得不要叫我智者大人?！?p>　　“會引人注意么？”

　　“會被人當(dāng)做騙子?！?p>　　“騙子？為什么會被當(dāng)成騙子？我們這身行頭不會暴露身份么？”風(fēng)鈴懷里抱著手杖，而蘇文清又披著灰色的長袍，這簡直就是在告訴別人他是灰袍大法師。

　　“你當(dāng)這里是諾里庫姆呢？摩約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城市之一，足足有六十萬居民?！碧K文清笑笑，“自從智者降臨之后，這世上所有的神棍、騙子和江湖術(shù)士都是這身行頭，我敢跟你打賭，就在此時此刻，摩約城內(nèi)至少有二十個圣伊斯瑪，平均兩家酒館就得有一個?！?p>　　“他們敢冒充智者大人？”風(fēng)鈴很驚異。

　　“反正也沒人真正見過智者大人長什么樣?！碧K文清說，“冒充這樣一個人是最容易的，只需要裝神弄鬼。”

　　“那么我該怎么稱呼您呢？”

　　“你就叫我蘇……”蘇文清沉吟了幾秒鐘，“蘇格拉底吧，蘇格拉底·柏拉圖，我是東方來的哲學(xué)家，而你是我的學(xué)徒?！?p>　　“蘇格拉底……”風(fēng)鈴點點頭，“我記住了，蘇格拉底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