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別離芙蓉遠 2

　　本不是嬌氣的女子，既然決定和宮里斷絕關系，也就不必再端著貴人的架子。只是陸禮這廝不放心，次日還是派了人來伺候著。都是年輕的小丫鬟，懶得起名，便讓她們穿上不同色的衣服，一概喚作紅橙黃綠青藍紫。對此，陸禮曾表示抗議，不滿這么如花似玉嬌滴滴的美人卻被冠上如此俗氣的名字，實在暴殄天物。我愕然，竟覺得有些道理，同為女子不該這么草率。于是兩人琢磨了一番，對話如下：

　　“牡丹芍藥玉蘭？”

　　“你怎么不說梅蘭竹菊呢？”宮里多的是這樣的名字，我既然要取，就不會找個雷同的。

　　“翡翠瑪瑙碧玉？”陸禮瞧見我梳妝臺上的翡翠耳飾，靈光一現(xiàn)。

　　“俗氣?！?p>　　“又不是金子銀子銅錢，哪里......”俗氣。陸禮還沒說完，我的眼刀已經飛過去。陸禮的舌頭轉了個360度的彎，忙道，“俗氣的很。哪里都俗氣的很?！?p>　　“小魚干？桂花糕？糯米糍？”慣用名字都被否決了，陸禮也沒打算再好好思考，胡亂謅著，“嫣兒，翠兒？”

　　“你當是飯館？還是逛青樓？”我太陽穴突突地跳著，“我要不把這里改成怡紅院算了?！?p>　　“你若愿意......”也不是不可以。陸禮還沒說完，我就往他嘴里塞了小魚干，”白瞎了你爹讓你讀那么多書“。

　　“......”

　　經過昏天黑地的討論后，發(fā)現(xiàn)確實也沒有更好的辦法讓我立刻分辨出這幾位，于是不得不暫且妥協(xié)，延后再議。

　　于是，每日澆花浣衣下廚房，白雪皚皚賞臘梅，看看日落月升，望望繁星滿天。陸禮也會三天兩頭跑來蹭蹭點心。雖然偶爾也會想起那個人。但陸禮三言兩語倒也能開導不少，讓我轉移注意力。在陸禮面前，我沒了宮里的約束，總是特別放松。我們相談甚歡，胃口大開。除了七仙女們偶爾投來的哀怨眼神常常讓我們從快意江湖中回歸起名難題，日子過得甚是愜意。其中，小紅最得我心。

　　一日，我正和小紅修剪梅花。由于都是新手，弄了幾張紙條，寫著剪裁長短。一人一刀，卻怎么也剪不出滿意的造型。

　　正煩躁，屋外傳來陸禮的腳步聲。

　　一條腿，又一條腿，一顆腦袋，然后是一張嘰里呱啦的嘴：“喲，近日少俠辣手摧花本領越發(fā)厲害了?！?p>　　聞言，我索性連頭都不抬，省的浪費了白眼，“什么嘴里吐不出象牙？”

　　“嘖嘖嘖，你的嘴你的嘴?！?p>　　我的剪子伸了伸，戳向面前的手指，“嗯？”

　　淫威之下必有懦夫，陸懦夫立刻就改了口，“我的，我的?！?p>　　見我收回了剪刀，彈開半尺的七尺男兒立刻又湊了上來，“話說，這剪的是？”。

　　看著眼前被我剪得稀稀拉拉的梅花，我說不上來，總不能說自己本意是剪成鳳凰，后來出了點小意外，成了麻雀，呃，或許是......于是索性選擇沉默。

　　見我不答，陸禮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兀自猜測起來，“蚯蚓？雞窩？蜘蛛？”最后癱坐在靠椅上，搖頭嘆氣，“算了，不猜了。鬼斧神工就是這個吧?！?p>　　“呵，本姑娘技術日益精進，豈是爾等凡人可以臆測？”我意興闌珊，瞧著這玩意兒確實丑的不行，揮了揮手讓小紅帶著出去了。

　　“我有事同你商量?！?p>　　“我有事同你商量?！?p>　　關了門，兩人異口同聲道。

　　“他還在到處找你?！?p>　　“哦?！靶南孪胫懚Y要說的大約不是什么好事，卻沒想到是這么不好的事。

　　陸禮盯著我，我有些心虛地撇開了眼睛。半晌鼓作鎮(zhèn)定，“做皇帝還能如此長情真是不容易了?！?p>　　“是啊。你......”陸禮沒想到我說出這番話，有些驚愕，咳了兩聲，“在我面前裝什么裝?！?p>　　“行吧，行吧，我是惦念著他，可是......可惜不能專情?！彼蟾攀窍雴栁业囊馑?，我沒有聽完就打斷了。喜歡不代表就要留在身邊，不能因為他長情，我就犧牲自己一輩子去爭風吃醋，那樣太累。

　　“嗯。那你一定要小心?！标懚Y頓了頓，“明天我再安排幾個心腹到門口守著，你這半年就別出門了?！?p>　　我深知事情的重要性，卻還是在聽到噩耗的一瞬間垮下了臉，“半年？”

　　“可能......”

　　“更久？？”

　　“沒錯?！?p>　　“陸禮，你知道，我要同你商量的是什么嗎?！蔽铱迒手樋聪蛩?p>　　“嗯哼？”他放下二郎腿，“洗耳恭聽。”

　　“今日二月初一了?！?p>　　“所以？”

　　“明日二月初二了?！?p>　　“所以？”

　　我震驚這榆木腦袋怎么至今未變，“二月初二啊！街上，夜市......”我戳著手指支支吾吾。

　　陸禮長長地“嗷”了一聲，點頭明了的模樣，喝了一口茶，風輕云淡：“與你何干？”

　　我想起宮里曾經捉弄人的把戲，一把奪過他的杯子，往里面倒了半杯糖漿，灌入他的口中。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齁甜的茶水嗆得陸禮直咳嗽，猛地將茶壺提起，卻是滾燙。手指顫巍巍地指著我，半天說不出話來。

　　“你哪學來的陰招？！這是要謀殺我啊?！?p>　　我一聽陸沙啞禮的聲音，知道玩笑過了頭，但他吃癟的模樣真的好好笑。努力憋住笑，麻溜兒地倒茶賠罪，年輕的陸禮瞬間喜笑顏開。只是嘴上不依不饒““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也。”

　　見小陸嗓子恢復良好，我十分及時地再次提出自己的請求。

　　“我想出去看看?！蔽夷闷鹦∈峙?。

　　“癡人說夢?！彼E起二郎腿。

　　“我困在那里二百多天，好不容易出來，總不能只是......”我揮舞小手帕，怒拍桌面。

　　“換個地方待待挺好的?！彼樽咝∈峙敛亮瞬磷煊秩匚业氖种?。

　　“我......”我忍。

　　“你？”他笑瞇瞇地看著我，摸了摸根本不存在的胡子，搖了搖頭。

　　“陸小胖！”忍無可忍。

　　“趙.......啊！”我的魔爪已經抓向了他的手臂。

　　對話在陸禮的哀嚎聲中結束，松口，卻也沒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