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姑娘的臉算是毀了,即使醫(yī)好,以后也會留疤,還請做好心理準備。”大夫惋惜的對管家說,邊說邊嘆氣,眼底滿是遺憾。
“外敷內服藥一天兩次,按時服用,傷口切忌不可沾水,以免感染潰爛。”大夫語重心長的提醒身旁隨候的婢女。
“是?!?p> “大夫,請這邊走,我送您出去?!惫芗抑t恭的為大夫引路,送其離開。
“相爺?!贝藭r秦黥已經悄無聲息歸來,身上的粗布麻衣也早已換成了侍衛(wèi)裝,前來給秦宰相復命。
“秦忠,安排人悉心照顧憐兒,這段時間就暫留在前院養(yǎng)傷,小姐那邊也不用人照料了?!鼻卦紫喾愿劳旯芗蚁鄳乱耍闶疽馇伧暨M了書房,兩人相談許久也未見秦黥出來。
秦慕瑤最后看了一眼雪鸞的傷勢,為她掩好被角,獨自回了后院歇息。
天邊漸漸露白,秦慕瑤心中藏著太多疑惑,輾轉反側,一夜難眠。父親臉上的憂思,跟費盡心思的盤算,秦黥馬不停蹄,奔波勞累的一天,管家及府內一干侍從渾然不知的臉,就連打從進府后就不曾離開的憐兒如今也被送了出去,而且這件事情連在府操持幾十年的管家都要瞞著,一切的一切都在暗示秦慕瑤,相府要出大事,再加上雪鸞甘為此事毀掉女子最為看重的容顏,秦慕瑤更加斷定,相府這次的危機恐怕并不簡單,也許會牽扯闔府人員的身家性命。
此刻天已完全放白,秦慕瑤起身走出房門,坐在廊道上,直勾勾的看著園中的一樹桃花,經過一夜風雨摧殘,再加一日靜靜修養(yǎng),今日的桃花已然不像昨日那般盡顯頹敗之色。
“小姐,空氣中還略帶寒意,你怎么不披件衣服就出來了,小心著涼?!毖[看到秦慕瑤穿著里衣坐在廊道里,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心里滿滿的心疼。手上的水盆里騰起的熱汽給這涼颼颼的早晨增添了暖意。
“雪鸞,你怎么不多多休息,我這不需要人伺候。吃過藥了嗎?臉上的藥呢?”
“小姐,你還是叫我憐兒吧,以免被旁人聽了去多生事端。我的傷不礙事,早上晴兒已經幫我上過藥了,內服的藥也已服下,你就放心吧。讓憐兒來伺候小姐洗漱?!?p> 雪鸞攙扶著秦慕瑤進了房,順手將搭在衣桿上的披風給她披上,伺候她洗漱完,扶她在梳妝臺前坐定,給她梳妝。
“雪鸞,你究竟為什么回來,究竟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嗎?”
“小姐,雪鸞不知,秦將軍前去找奴婢,告訴我相府有難,需要我?guī)兔?,我就跟著秦將軍偷偷回府了?!?p> “那我父親呢,他可曾跟你說過什么?”
“相爺并未同奴婢多說,只是說這件事情可能會讓奴婢終身毀容,甚至可能會搭上我的性命,如果我不愿意,相爺也不強求?!?p> “那你又因何同意了?”
“因為夫人對雪鸞一家有恩,我娘臨終交代我要好好服侍夫人,可惜最終恩還未報完,夫人就已身去,本來想就此好好在夫人墓前隨侍,也算還了夫人此生恩情?!?p> “報恩?”雪鸞越說越讓秦慕瑤迷糊,這么多年,難道除了雪鸞是母親隨嫁侍女青鸞姑姑的女兒之外,還有什么事情是她所不知道的嗎?
“當年夫人追隨其師傅外出游醫(yī),在陳國邊境遇到一個被流寇騷擾的村莊,從流寇手上救下了我娘。可惜我娘的親人都已被流寇殺害,夫人不忍我娘從此孤身一人,便留我娘在身邊。后來夫人遠嫁周國,我娘隨伺也來到了相府?!?p> “等等,雪鸞,你的意思是我娘是并非周國人,而是陳國人?我娘不是禮部趙青巖趙大人的義妹嗎?”
“夫人是陳國人,我記得我娘提起過,相爺跟夫人是在戰(zhàn)場相遇,那年周國跟陳國發(fā)生大戰(zhàn),夫人跟其師傅游醫(yī),不料正好遇到相爺戰(zhàn)場受傷,隨軍的醫(yī)官跟藥物缺乏。外出尋醫(yī)的士兵恰巧遇到正在游醫(yī)的夫人跟她師傅,便直接將其二人抓獲,帶至軍營,強行讓其給相爺治傷。夫人不忍其師傅勞累,便主動貼身伺候相爺,每天望聞問切,無微不至,一連十幾天衣不解帶,慢慢的便彼此互生情愫,也就有了后面的事情了?!?p> “可是自先皇在世起,周陳兩國就摩擦不斷,就連互市都不可能,更別說通婚了,那我娘又是如何瞞過重重耳目,嫁給周國當朝宰相為妻的,而且這些事情為什么從未聽她提起,那趙青巖又是怎么一回事?!?p> “其他的奴婢就暫時不知道了,奴婢也是在母親的病榻前偶然聽母親提起過。”
“今天帶這支吧?!鼻啬浆幠闷鹉赣H給她準備及笄之禮佩戴的鎏金簪遞給雪鸞。
秦慕瑤看著鏡中,一夜未眠的她有些臉色微恙,鎏金簪的余暉似乎給她臉上增添了幾絲歲月的痕跡,讓她略顯成熟。
“小姐,周公公前來宣旨,相爺讓大家去前廳接旨?!惫芗以谠洪T外高聲喊著。
秦慕瑤在雪鸞和管家的隨侍下來到前廳,剛一站定,就聽周公公吩咐隨行的侍衛(wèi)清點人數(shù)。
“稟公公,總共五十六口人,除了在外鎮(zhèn)邊的秦慕淵及其書童,無一錯漏?!?p> “奉君上口諭,秦衡與陳國二皇子私通,恐危我大周江山,現(xiàn)將宰相府一干眾人收押,交由邢部主審,大司馬宇文軒監(jiān)審,七日后再做定奪?!敝芄曛家?,下跪的一行人驚慌失措,面面相覷,慌作一團。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秦衡怒發(fā)沖冠,甩了甩衣袖,雙手背后一背,瞪了眼兩邊準備押解的士兵,“老夫自己走。”說完鎮(zhèn)定自若的向前走去,秦慕瑤緊隨父親腳步跟了上去。
府門外早已聚集了一批圍觀的百姓,大家互相詢問,竊竊私語交談著,都希望從彼此口中聽到更多的消息,可惜此愿望終究不可能實現(xiàn),畢竟連秦慕瑤這個局內人都并未參透其玄機,更別提事外之人了。
隨著牢房門吱呀閉合聲,秦衡跟秦黥關在一起,雪鸞跟秦慕瑤共用一間牢房,關在牢房最里間,其他一干奴仆男女分開關押在最外間。
“父親,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女兒不相信父親會做通敵叛國之事?!鼻啬浆幎⒅O(jiān)牢圍欄另一邊的父親,眼里滿滿的篤定跟信任。
“瑤兒,你相信父親就夠了,”秦衡看了眼秦慕瑤頭上的鎏金簪,不自主的伸手去拂了下,眼底浸滿淚水繼續(xù)說道“夫人,對不起,我沒能看著瑤兒跟淵兒及笄,也沒辦法親自把你送給瑤兒的及笄之禮親手給她戴上,我們的瑤兒長大了?,巸?,這是你母親留給你的遺物,你要好好保管,無論前路多么兇險,都讓它陪著你,就像我跟你母親一直都在你身邊一樣。”
看著年老的父親老淚縱橫的臉,秦慕瑤心里一陣痛楚,眼淚如滾珠般滴落,她伸手取下發(fā)間的鎏金簪,將它緊握在胸前,珍藏于腰帶里。
地牢里時不時傳來犯人痛苦的嘶吼聲,偶爾能聽到皮鞭劃過空氣,落在硬物上的抽打聲。
牢房里的不安一點點加深,秦慕瑤明顯的感覺父親在有意隱瞞著什么,但是無論她怎么問,父親也只字未提。從進牢房到現(xiàn)在已過去三天,并未見任何傳訊或者審問,這幾天她從父親的交談中隱約感覺,父親至今對他只字不提是為了保全她的性命,隱約中直覺告訴她,被父親隱瞞的這件事情或許足以讓大周天下顛覆,也許在父親看來,知道這件事情就意味著必死無疑。
第四天剛一睜眼,四個兇神惡煞的衙吏分別沖進秦衡和秦慕瑤的牢房,將秦黥和雪鸞一并帶了出去,一個時辰過后,秦黥滿身傷痕,腳步虛浮,勉強撐著走了回來,而雪鸞早已全身上下血跡斑斑被直接拖著扔進牢房。
秦慕瑤抱著雪鸞,眼淚瞬間決堤而下,嘴里不停的呼喚她的名字。雪鸞痛苦的睜開雙眼,熱淚盈眶,“小姐,這幫畜生,對我們尋釁逼供,秦叔跟晴兒她們幾個已經被活活打死了?!?p> 雪鸞抱著秦慕瑤痛哭失聲。
“憐兒,是我對不起你,讓你受苦了,他們問你們什么了?”
“他們一直問我們知不知道公子的下落,問我們兵符和詔書在哪兒?”
“兵符?自從父親卸去兵權之后,兵符早已交由司馬府接管,雖然大哥空有震邊大將軍之職,但其手上的兵符也只夠調用守城一方士兵,并不足以威懾朝局,至于詔書,更是無稽之談。”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秦慕瑤對此次的無妄之災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而隔壁牢房,從秦黥與父親的交談中,秦慕瑤意識到,雖然這幾天府內所有的事情,秦黥似有參與,但是他所知道的應該不比秦慕瑤多多少,或許這一切的謎團只有還在外逃的大哥能幫她結開。
雪鸞因體力不支睡去,偶爾緊蹙的眉頭跟面露痛苦,能看出身體的痛楚并未讓她睡得安穩(wěn)。
“昭敏郡主?!崩畏客鈧鱽砟凶邮煜さ穆曇?。
秦慕瑤思緒被聲音打斷,抬起頭來,只見牢房外站著一俊俏公子,紫紗綢緞加身,雍容華貴,頭上發(fā)冠雖是素雅,可卻出自周國最好鍛造師無量子之手,經由他親手打造的發(fā)冠珠釵都價值不菲,非世家弟子,無人敢企及。
“宇文公子,你怎么在這兒?”
“昭敏郡主,你沒受傷吧,我?guī)Я它c金瘡藥給你,本想著有備無患,現(xiàn)在看來可能還會不夠。不過你先用著,后面我再想辦法給你送來?!彪m然秦慕瑤并未受到身體的傷害,但是眼前這個男人眼底流露的溫柔與絲絲心疼還是讓她內心有一絲絲情感微漾,這絲微漾連她自己都并未察覺。
“謝謝你,不過這是天牢,你還是不要再來了,以免受牽連。”秦慕瑤接過宇文焉的金瘡藥。
“大公子,我們該出去了,如果被老爺知道你偷了令牌前來探望會受罰的。”站在一旁的小廝憂心忡忡的提醒尚未有去意的主子。
“偷?宇文公子,您的這份恩情我秦慕瑤承下了,日后有機會定當報答,還請公子速速離去,以免遭受無妄之災?!痹谇啬浆幍脑偃笙拢v使宇文焉再有不舍也不好再逗留,只能怏怏離去,離去的路上還一個勁的怪自己的小廝多嘴。
秦衡默默的看著眼前這一幕,眼底的憂郁瞬間一點點舒展,變得清明起來。
而天牢外面,秦相府的事情在朝野內外炸開了鍋,所有為此求情的官員全部被軟禁在府。唯一能指望上的禮部侍郎趙青巖趙大人也因為當庭為秦衡求情,冒犯龍顏,被周王賞了30大板后臥榻修養(yǎng),軟禁在府。
現(xiàn)在的朝廷猶如驚弓之鳥,秦衡兩個字也成了禁語。
天牢內外消息閉塞,秦慕瑤還寄希望能從獄吏茶余飯后的攀談中獲取獄外信息。雪鸞擦過金瘡藥痛苦也已減輕不少,畢竟是女兒身,底子薄,不像秦黥習武之人般,擦過藥精神也恢復得差不多了。秦衡依舊鎮(zhèn)定自若,仿佛心若明鏡一切都在掌握中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