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上車吧
十月下旬熱火朝天的校運會開始了，由于報名人數(shù)不夠，李靈不得不報了女子200、4*100和800米三個項目，對此她除了練接棒就沒有做其他準備，畢竟賽前練幾次也無濟于事不如儲蓄體力。
第一場比賽是下午三點的200米預賽。那天清晨起床李靈的心就怦怦直跳，賽前準備時手心全是汗，肚子也開始痛，她太緊張了，除了因為害怕槍聲，還因為她大姨媽竟然拜訪了！
李靈只要一抬腿，就強烈地感受到活躍的鮮血在往外沸涌，可是她沒有退路，唯有硬扛。
槍聲響起，李靈起跑反應稍慢，但不到十米就追至第一，并一路領(lǐng)先。跑過大半程，只剩50米時她漸漸感覺到自己使不上力了，身體正值虛弱又劇烈運動，她想邁開腿卻有心無力，速度減緩步伐變小，有一個女生逐漸追上，與之并列。
陽光愈發(fā)刺眼，雙腿愈發(fā)沉重，像有個人抓住她的腿使勁往下拽，李靈倏地腿一軟，重重地摔倒在跑道上。
人生第一次在跑道上摔跤，太痛了。
眼看著一個又一個人超過她，沖向終點，李靈咬咬唇用手撐地爬了起來，步履維艱地走到了終點。20米的距離花光所有力氣，耗費一個世紀。
周悠兒、黃君君和溫謹行見她摔倒后就立即從觀眾席跑到終點等她，守候在一旁的校醫(yī)也上前來。李靈被兩位女生攙扶著坐到帳篷下，卷起褲腳至大腿，兩邊的膝蓋都已破皮流了不少血，手肘輕微受損，傷口在白皙細膩的皮膚上更顯猙獰。
校醫(yī)拿棉簽輕輕地為她擦拭受傷處，李靈笑道：“還好我穿了長褲，減少摩擦了?！?p> 溫謹行緊鎖著眉頭，擔心地詢問：“疼不疼？”
“不疼?！崩铎`面不改色。
疼死了。
還好其他的比賽在后兩天，讓她有舒緩休息的時間。
溫謹行拿來一瓶礦泉水，扭開瓶蓋后遞給她喝，李靈道謝后接住。雖然天熱口干，但她現(xiàn)在不適宜喝冰水，又不好告訴溫謹行，就禮貌性喝了一口。
消毒完包扎好又在他們仨的貼心陪伴下歇了十幾分鐘后，李靈感覺體力恢復得差不多，準備回家養(yǎng)傷了，這時彭俊和黎笙急匆匆跑過來，焦急地詢問情況。他們剛比完男子200米的預賽，成績還沒出來。
李靈已無大礙，讓他們幾個都別圍著她，趕緊去為班上其他參賽者加油打氣，然后獨自一瘸一拐地去了廁所再步行回家。
剛走出校門十幾米，一個人騎著單車從她身旁駛過，最終停在她前面。
“上車吧。”
深邃的冰眸，英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棱角分明的臉型，溫潤的聲音，眼前的人是江之清。
見李靈定住，江之清又悠悠地說：“怎么？這次還不肯坐我的車？”
這次？他還記著上次？
一星期前，晚修下課后，李靈和黃君君一起離開，不過恰好一個往東一個向西，到校門口就要分別。
在校門口李靈看到了一個好久未見但一見就令她起雞皮疙瘩的身影。
李靈皺起眉頭：“慘了，初中屢次騷擾我的家伙又出現(xiàn)了?！?p> 黃君君問道：“在哪？”
李靈低下頭手指向右前方，黃君君看見一個穿著非本校校服留著板寸頭的男生斜著肩膀東張西望。
李靈：“他高中不在一中讀，我一年沒見過他了，不知道他突然出現(xiàn)是來找誰。”
黃君君：“太可怕了，但我和你不順路，找個人送你吧。”
李靈正想用書包擋住臉開跑，黃君君卻大喊了一聲“江之清”，板寸男好像被這喊聲吸引了注意望向這邊。
黃君君趕緊邊拉李靈往江之清那里走邊說：“江之清和你同一個方向，剛好可以送送你。”
站在路邊扶著車的江之清滿臉疑惑。
黃君君連忙解釋道：“有個家伙可能會騷擾李靈，你送送她吧?！?p> 江之清沒有推辭，“哦”了一聲。
板寸男似乎見到了李靈，朝她走過來，李靈急忙和黃君君說先走了，然后快步離開，隱約聽到黃君君在背后說：“江之清，你成護花使者了。”
江之清推著車加快步伐跟上李靈，李靈朝他僵硬地笑了笑，說：“真不好意思，你就陪我走一小段，那個人應該待會就不跟了。”
江之清回頭望了望，放學路上人太多，看不出誰異常。
“他對你做過什么？”
“有機會再告訴你?！?p> 大概走了五十米后，李靈稍稍側(cè)過頭，恰好和在不遠處的板寸男相視，趕忙又轉(zhuǎn)回來，過了一會再向后望時，他已經(jīng)往反方向走了。
李靈舒了口氣。
“沒事了，他不跟了。謝謝你，你回家是怎么走？”
“前面路口右轉(zhuǎn)。”
“我是繼續(xù)直行，那就不同方向了?！?p> 到十字路口時，李靈再次說了謝謝，然后道別。
江之清卻說：“上車我送你吧。”
“什么？”李靈微微吃驚地看向江之清。
江之清面無表情地再次說道：“我送你?！?p> “不用了不用了?！崩铎`連忙擺手，她向來不喜歡麻煩別人，更何況這人是高嶺之草。
李靈說完就揮揮手徑直往前走了，再回首時已不見江之清的蹤影。
“受傷了就別逞強?！苯宓脑挵牙铎`從回憶的思緒中拉回來。
李靈笑了笑：“我自己走得了！”
江之清微微挑眉：“按你現(xiàn)在的速度，1米3步，1步1.5秒，100米估計用時7分半，你再算算你回到家大概要多久?！?p> 這一算回到家恐怕得天黑了。
“那……拜托你了……”
由于腿腳不便，李靈只能側(cè)坐。
江之清向后瞧了一眼，輕聲說：“扶穩(wěn)?！?p> 李靈咽了咽喉嚨，抓緊了后座架。
明媚的日光透過枝葉的空隙照射下來，暗影與光點交替變換，在林蔭道上點綴出一片繁星搖曳星河流動的美景。
迎著風，江之清的頭發(fā)上下飄動著，潔白的衣服被吹得鼓起，像揚起的風帆，寬肩窄腰若隱若現(xiàn)。
李靈永遠忘不了這一刻，今后他穿上再華麗的服裝再潮流的款式都比不上這一件簡單純粹的白校服。
光是背影，就足夠讓人心動。
第二天李靈沒有比賽，但她還是去給其他同學打氣，下午回去時在校門口沒碰見江之清，估摸著今天應該不會那么湊巧遇上了。沒想到走近十字路口時，看到了駐足于紅綠燈下的江之清。
李靈上前試探地問：“你在等我？”
江之清：“嗯。”
瞬間心跳漏了一節(jié)拍。
李靈指尖摳了摳掌心，問道：“你送我回家后再回你的家，要多長時間？”
“騎車很快?！苯孱D了頓，“上車吧。”
李靈坐上了車，心里小鹿亂撞，但仍表面平靜地問：“你這些天都送我嗎？”
江之清似乎有回答，但風在耳邊呼呼作響，李靈聽不清，喊道：“你說什么？”
江之清放大聲音：“等你腿痊愈。”
李靈像偷吃了媽媽藏好的糖果的小孩，如秋水的雙眸成了彎月。
……
李靈每晚都仔細涂藥消毒包扎，校運會進行到第三天時，膝蓋好了些許，抬腿不再那么痛，身體流血量也減少了。
女子4*100米的預賽，她在第4棒負責沖刺。
槍聲一響，8組首棒成員若離弦的箭一般向前奔跑。38班在第4跑道，第一百米過后差距沒有很明顯，處于第3的位置，但二三棒后差距越來越大，慢慢落后至第4、第5，李靈接棒時已經(jīng)是第6名了，位于第1跑道的隊在交接棒時掉了棒，第5名退出，前面還有4個人，第1名已經(jīng)跑出20米，李靈奮起直追，猶如脫韁野馬般勢不可擋。
一個，兩個，三個……
對手逐漸被李靈拋在身后，但最前面的人太遠了，李靈拼盡全力還是相差幾米，眼睜睜看著她第一個沖過終點線奪得小組第一。
最終沒能贏得參加決賽的資格，李靈有些失落，但看著更加沮喪的隊友們，還是笑道：“大家都很厲害，本來就不是專業(yè)運動員，盡力就好，至少我們沒有掉棒對吧?！?p> 幸虧掉棒的隊沒在旁邊，不然要群毆李靈了。聽到李靈這番話，加上班上同學的鼓勵，大家心情有所好轉(zhuǎn)，互相拍拍肩說重在參與。
江之清還是在十字路口等她。
李靈坐上車，問他：“你有看比賽嗎？”
“你跑得真快?！?p> “哈哈哈，可惜沒有追上第一名。”
不知不覺，兩人的對話越來越自然了。
江之清又問：“腿痛不痛？”
李靈晃了晃腳：“跑的時候完全沒痛感，跑完才察覺，但也不是很痛?！?p> “沒有比賽了吧？”
“明天還有800米?！?p> 江之清猛地剎車，李靈的小腦袋輕輕撞到他的背。
“你報那么多干什么？”江之清回過頭，皺緊眉望著李靈，聲音低沉。
李靈被這突如其來的發(fā)問略微震到，委屈巴巴地說：“……湊人數(shù)?！?p> 江之清眨了眨眼睛又轉(zhuǎn)回去，緩了一會背對著李靈說：“你的腿受得了嗎？”
李靈笑道：“不要緊的，睡醒又能活蹦亂跳了?！?p> 怕江之清繼續(xù)提問，李靈岔開話題：“你坐哪？我都沒看見你?！?p> “觀眾席。”
“哦?！?p> 800米的比賽李靈反而放松了，長跑主要靠耐力和最后沖刺能力，即使因畏懼震耳的槍聲影響起跑速度也沒有關(guān)系。
站在起跑線上，李靈深吸一口氣，忽然聽見跑道外有一群不認識的本校男生在叫喚：“美女，加油！”
李靈看了他們一眼，他們喊得更熱烈了。
由于800米時間長，沒有預賽，只有決賽，一次定勝負。
比賽開始了。李靈按照自己的節(jié)奏，不快不慢地跑著，盡量保持在前3名。一圈過后在第2名，李靈開始提速，越跑越快，成功躍至小組第一，但是不僅只有這一個組別，還有好幾個小組，她必須繼續(xù)全力沖刺。
生理期還沒過，傷口結(jié)痂似乎裂開了，最后幾十米李靈有些乏力，熱風吹得口干舌燥，太陽曬得頭很暈。
好累，想要停下來了。
但耳邊似乎傳來“李靈加油”，一聲比一聲大，一聲比一聲響亮，一聲比一聲有力量。
余光看見是同班同學們，黃君君、周悠兒、溫謹行、黎笙、彭俊、吳嵐，還有很多人，他們從觀眾席到跑道外為她吶喊打氣。
如果青春有回音，那必定是這一句在瀕臨放棄時于耳畔響起的加油。
李靈卯足勁，堅持了下來，終于抵達終點，一行人迅速過來扶住她，李靈緊閉著眼大喘著氣，好幾秒后才睜開，卻看見江之清在正前方距離十米處望著她。
那是她第一次見他微笑，如清泉般甘美，讓人想酌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