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鐘的動亂后,房間重歸寧靜。
宋麒宇端坐在沙發(fā)上,蓬亂的頭發(fā)已經(jīng)梳得一絲不茍,同時換上了整齊的西裝,又變成一副時代精英的模樣。
這么多年以來,還從沒有人近距離見過自己衣衫不整、蓬頭垢面的樣子,今天實在是個失誤。關(guān)鍵不止這樣,自己還看見了……不該看的東西,哎實在是翻車翻到家了。
金栩荷磨蹭著腳步從衛(wèi)生間出來,手上拿著毛巾擦著仍在滴水的頭發(fā),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宋麒宇的表情,低頭默默從旁邊拖了把椅子過來,乖乖坐到了他對面。
宋麒宇雙手交叉抱在胸前,表情凝重而嚴肅。抬頭看了她一眼,又趕忙看向別處。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會……在那個時間出現(xiàn)在洗手間?”
金栩荷聽出他語氣中蓄積著一絲怒意,但是問的問題卻像審犯人一樣,讓人哭笑不得。
她抿了一下嘴唇,小聲答道:“我只不過想洗個澡而已,誰知道你偏偏那個時候回來?”
宋麒宇微微閉上眼睛,深呼一口氣,盡量壓著心頭的怒意。
“好,洗完澡了吧?請你趕快離開吧!”
金栩荷毫不意外他對自己下逐客令,在浴室里整理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想好對策了——迂回戰(zhàn)術(shù)。
自己雖然不占理,但很明顯他也占了便宜??!就算要退,也要退得完美!
“那個……你是不是還沒吃飯???我記得冰箱里有面包和牛奶,哦對了,你喝粥嗎?我知道米在哪……”
宋麒宇詫異地皺起眉頭,看她一眼。
“你還不走?”
金栩荷苦著一張臉道:“我從昨天下午開始就沒吃一口東西??!現(xiàn)在一點力氣都沒有……剛又被你嚇得魂不附體,我的病可能……”
金栩荷說著配合地咳嗽了兩聲。
宋麒宇見她裝可憐,絲毫不買賬。
“這些跟我沒關(guān)系吧!你生病我?guī)湍阗I藥,還喂……我已經(jīng)做到仁至義盡了,你再不走,這說不過去吧?”
“我會走的??!喝一碗粥就走,不過分吧?要是你現(xiàn)在讓我走了,一會我又暈倒在外面,算誰的啊?”
宋麒宇見她說得理直氣壯,一時竟無法反駁。憋著氣道:“行吧,粥就算了,冰箱里有牛奶,你喝完就走吧!”
金栩荷見他鐵了心要趕她走,把心一橫,仰著臉道:“對于你昨晚對我的救治行為,我非常感謝。但是你既然做了好人,就好人做到底吧!現(xiàn)在時間也不早了,你該上班上班,該干嘛干嘛,我在這里又不干涉你什么,你還怕你走了,我偷你東西不成?”
宋麒宇一窒,這人臉皮怎么這么厚?
“可是……”
他正想拒絕,電話突然響了。
“喂,朱姐……好的,我馬上過去?!?p> 剛好今天律所那邊來了一個人,這會不走不行了。
宋麒宇無可奈何地嘆口氣,起身對金栩荷道:“這會我不得不走了。你待會要走的話,記得把家里收拾好,我不喜歡亂七八糟的樣子?!?p> 說完拿起門口的公文包,大步流星向門口走去。
金栩荷吐吐舌表示不屑。突然又想到什么,趕忙叫住他。
“喂!”
宋麒宇正在換鞋,頭也不抬地應(yīng)了一聲。
“什么事?”
“你剛才……都看見什么了?”
問題一出口,金栩荷的臉馬上飛紅了。這個問題讓她如鯁在喉,問吧大家尷尬,不問吧對自己又沒個交代。難不成就這么白被看了?
宋麒宇心里一咯噔,彎腰的時候不小心踉蹌了一下。他還以為這件事就這么稀里糊涂揭過去了,沒想到她竟然問出口。
于是直起身子強自鎮(zhèn)定看著她,盡量態(tài)度誠懇地答到:“我剛才……是閉著眼睛的……”
說完臉都要紅了。
其實問題一出口,金栩荷就后悔了,自己不是蠢么?難道還讓他再回憶一遍剛才的場景嗎?
“算了!沒什么!先……這樣吧!你走吧!”
說罷趕緊低頭以收拾桌子做掩護,噼里啪啦弄出一陣響動。
宋麒宇巴不得她說“算了”,鞋都沒兜上就趕快逃出了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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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心律師事務(wù)所。
朱姐在外面的茶水間,邊沖咖啡的時候,邊留意里間的談話。
今天來到律所的這個客人非常少見,竟然是個舉止優(yōu)雅的年輕女子,從長相和氣質(zhì)來看,必定受過良好教育。
自己問她來找宋律師的緣由,她只是禮貌笑笑,并不透露更多,然后就坐到一旁安靜地等著,與之前那些神情急切的委托人完全不同。
更奇怪的是,宋律師今天也一反常態(tài),進來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有些慌張,又有些迫切,總之跟平時一向淡定自若的情形不太一樣。
難道說,兩人之間,有什么問題?
“不好意思宋律師,沒有提前打招呼,就這么冒昧地過來了。沒有打擾到你吧?”
來找宋麒宇的人,就是葉佳期。此時她臉上帶著一絲歉意,首先開口道。
宋麒宇急忙道:“沒有沒有,是我今天來得有些晚了。我說過,葉小姐如果有事,無論什么時候盡管來找我,我都會盡力幫忙的?!?p> 葉佳期抿嘴一笑道:“宋律師,你這樣的態(tài)度可不專業(yè)哦!”
宋麒宇臉上現(xiàn)出疑惑的神色。
葉佳期正色道:“我也說過,你不用一直記得那件事。無論如何,我們有緣相識,那就是朋友了,就讓我們以朋友的身份平等相待,好嗎?”
宋麒宇明白了她的意思,誠懇地道:“對葉小姐來說,可能是舉手之勞,但對我來說,意義非凡。我永遠不會忘記那件事的?!?p> 葉佳期感到一絲失望。她不愿意宋麒宇對她一直是這樣的態(tài)度,好像自己如果真的救了他的命,從此就高高在上了一樣,那么就算他對自己有求必應(yīng),又有什么意思呢?
“宋麒宇先生,你真的不必如此,如果你硬要這樣的話,那我可就告辭了。”
葉佳期說著突然面無表情,作勢要起身。
宋麒宇有些懵。怎么她來了還沒說正事呢,就要走了?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對了嗎?
于是急忙站起來挽留。
“葉小姐,我……我不大會說話,以前別人也覺得我很悶,如果我說的或者做的,有哪里讓你感到冒犯的話,還請指出來,沒關(guān)系的……”
葉佳期在心里嘆口氣,他無論做什么事都要這么認真嗎?
于是復又坐下,本來面無表情的臉上突然又笑了出來,讓對面站著不知所措的宋麒宇更加迷惑了。
“宋律師,你真的太可愛了……”
葉佳期邊說邊掩嘴笑。宋麒宇見她笑了,緊繃的神經(jīng)才逐漸放松下來,也跟著笑起來,只不過那笑落在葉佳期眼里,有點傻兮兮,同時也有些讓人心生歡喜的孩子氣。
葉佳期把他的窘迫看夠,才道:“好了,不開玩笑了。今天我來找宋律師,是有案件想委托你。”
宋麒宇一聽有工作了,立刻收起放松的表情,下意識坐正了身體,同時迅速從包里拿出本子和筆,做好了仔細聆聽的準備。
葉佳期見狀不由得又想笑。他還真是做事認真,一絲不茍的人啊。于是從自己隨身的小包里拿出一張委托書交給宋麒宇。
宋麒宇拿過來一看,原來是一樁設(shè)計侵權(quán)案,案情簡單,很好打,沒準不需要啟動訴訟程序,只需要調(diào)解就行了。
葉佳期向他說明了案件的來龍去脈,把其他一些證據(jù)也拿給了宋麒宇。
“恕我直言,葉小姐,新元在榮城規(guī)模龐大,而且做服裝行業(yè)也有60多年了,像這樣的侵權(quán)案,你們公司的法務(wù)部門應(yīng)該已經(jīng)應(yīng)對過不少,為什么要舍近求遠,來我這里呢?”
葉佳期心中一動,沒想到他說話這么直。
在來之前,她確實存了一點別樣的心思。新元的法務(wù)部門,雖然稱不上多厲害,但是業(yè)內(nèi)第一的名號還是當?shù)闷鸬?。處理這樣一樁侵權(quán)案,確實小case。
不過……這樣不就沒有宋麒宇的用武之地了嗎?她還怎么找借口來見他呢?
“宋律師,你不知道,這件案子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涉嫌抄襲的那個設(shè)計師,恰恰是我們公司內(nèi)部的員工。她抄襲了我之前的一套設(shè)計元素,我們公司有規(guī)定,涉及到內(nèi)部事務(wù)的話,是需要借助第三方來介入的。本來這都算是新元的一件丑聞了,如果這件案子拜托別人的話,很有可能會影響新元的聲譽,我實在不放心。但是宋律師,我相信你的能力,也相信,你是不會泄露出去的……”
葉佳期說到最后,聲音越來越小,一副情非得已的表情。
宋麒宇點點頭。
“葉小姐,你放心,我一定幫你把這件事辦好,同時也向你保證,絕對保密,不會對新元的聲譽造成任何損害。”
葉佳期感激地笑了。
“宋律師,謝謝你能理解。那這件案子的律師費……”
宋麒宇急忙道:“葉小姐,你是在開玩笑嗎?我們的關(guān)系,還需要談錢嗎?”
葉佳期兩頰突然竄上兩朵淺淺的紅云。
“我們的關(guān)系?那么請問宋律師,我們是什么關(guān)系?”
這突出起來的問題可把宋麒宇給問倒了。
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難道不是簡單的救與被救、互相幫忙的關(guān)系嗎?
但他又知道不能這么答。
正躊躇間,葉佳期忽然叫到:“麒宇,抱歉,我可以這樣稱呼你嗎?”
宋麒宇一愣,長這么大,除了自己最親的長輩和兄弟姐妹之外,還從沒有一個旁人這樣稱呼過自己,但是同時他又覺得,好像也沒有理由拒絕。
宋麒宇靦腆一笑,“葉小姐覺得好就行,我無所謂?!?p> 葉佳期聽出他話中的一絲慌亂,暗自開心。
“你別誤會,我只是覺得……我們之間以后會經(jīng)常來往,如果總是‘葉小姐’‘宋律師’的,感覺有點不太方便……”
宋麒宇恍然大悟一般,回應(yīng)道:“哦,葉小姐這么一說,確實是??!”
“那你以后也別叫我‘葉小姐’了,叫我佳期吧!”
宋麒宇頓了一秒,從善如流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