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怡文回家了,她是帶著勝利的光環(huán)回去的,她從未感覺如此地暢快,像是在黑暗中憋悶已久的人第一次看到絢爛的陽光,第一次呼吸到新鮮空氣一樣,一切都是美好的。她腳步輕快,眉梢上揚,好不自在。
老吳跟在她的旁邊,不遠不近,像是一個隨叫隨到的店小二,他不敢怠慢,更不敢遠離。他的心情沒有丁怡文那么輕松,此刻,他的耳邊全是嘈雜的聲響,腦海里浮現(xiàn)出一個個斗爭的畫面??墒?,無論自己怎么努力,畫面和聲音怎么也無法完美匹配。他有些懊悔,應該早點敲門進去……
二人經(jīng)過繁華的街區(qū),道路兩旁的高樓阻擋著陽光,人行道被陽光一分為二,一半光明,一班陰冷。二人一前一后走著,各自體味著這同一片藍天的不同生活。
丁怡文鑰匙轉動的那一瞬間,老吳總算拿定主意,他準備做一次魏征,直言納諫,無論結局如何也要嘗試一下,為了家庭,也為了自己。
進了門,丁怡文換了拖鞋后悠然地躺在沙發(fā)上擺弄著手機。
“老吳,倒杯水?!?p> 話音未落,老吳已經(jīng)端著一杯檸檬水遞了過來,一口水進肚,丁怡文放下水杯“老吳,今天我可是辦了件大事,咱們的孫子——指日可待?!?p> “這事——這么辦合適嗎?”
“怎么不合適,皆大歡喜!”丁怡文故意將皆大歡喜四個字說的很重,頗有一番小學生求表揚的姿態(tài)。
“你這是違法的,沒有通過南南同意,萬一南南說出去……?”
“說出去?”丁怡文瞥了老吳一眼,“那是不可能,他難道要把我送進監(jiān)獄?”
老吳站在茶幾一角,不禁長嘆一聲。
“嘆什么氣,你應該高興!”丁怡文不滿地說。
“我——”
“我看——他們未必分得開,新聞上不是經(jīng)常報道為了買房假離婚,離婚不離家……”
丁怡文猛然坐起,眼睛緊緊盯著冒著熱氣的玻璃杯。良久,她“呵呵”一笑說:“放心吧,一步一步來,他們住一起,這就是非法同居,也是法律不允許的?!?p> “哎——”
“就知道長嘆,有個屁用啊,覺得我的主意不好,你倒拿出個高招啊……”
老吳不在說話,他打心眼里心疼兒子兒媳??墒?,這種感覺只能藏在心里,他不敢有任何外露,他清楚,自己的傾向幫不上忙,倒是能將事情攪得更亂。
吳悠南把白采薇接回了家。敏感的白采薇察覺到家中的異樣,她可以從精心布置的平靜中嗅到尚未散去的狼煙。她的內(nèi)心一陣冰涼。一去一回,主人變?yōu)榭腿?。短短幾個小時,這個溫馨的小家已經(jīng)面目全非。
“呵呵”
吳悠南的笑聲打斷了白采薇的苦思。
“你笑什么?”
“薇薇,還記不記得大學南門的那間小屋?”
白采薇沒有回答,她當然記得那間小屋了,那里有他們爛漫的青春,有他們最單純的美好。
“我們又要開始非法同居的生活了,”吳悠南走上前去,將白采薇攏在自己懷里,“你愿意嗎?”
白采薇看著吳悠南的眼睛,她不知道如何回答。不難看出,她的內(nèi)心是有顧慮的,大學時的同居完全出于對愛情的忠貞,她可以奮不顧身,可是,十幾年過去了,她變了,變得優(yōu)柔寡斷,變得顧慮重重,變得貪心自私?,F(xiàn)在,除了想擁有他,擁有愛情,也想擁有名分。她不清楚自己這樣的憂慮到底對不對,更不知道今后的路該如何走下去。
吳悠南心里也不好受,自己竟然無法給自己的愛人一個合法的身份,這是多么可悲的事情。現(xiàn)在,他才認識到自己那句玩笑似的“非法同居”是多么的幼稚,不合時宜。
他必須說點什么了,無論自己能不能做到,什么時候能做到,最起碼得有一個明確的目標吧,想到此,吳悠南捧著白采薇的臉,“薇薇,相信我,我對你的愛是不會改變,這樣的生活只是暫時的,等過了這一段時間,等媽媽氣兒消了,咱們再去領證,相信我,這個家所有東西都屬于你,包括我自己?!?p> 白采薇沒有說話,此時,她已經(jīng)淚眼朦朧。
夜晚,窗外,月影在風中凌亂。
白采薇窩在吳悠南的溫暖港灣,吳悠南綿綿情話如春雨滋潤干涸的花草,如陽光驅趕走陰霾,漸漸的,白采薇心中的裂痕逐漸愈合……
白采薇的手機響了,她看了看,一個陌生號碼,這么晚了會是誰呢?
“接吧,萬一有事呢?!?p> 電話接通,話筒里邊傳來一陣高亢的歌聲。
“像是在KTV,估計是不小心碰著了”,白采薇喃喃自語。
“嘿,接通了,接通了,你說——”
“不,你說——”
話筒里兩個人再相互推辭。
白采薇皺著眉,腦海里猜測著打電話的人。
“哎,又是我,又是我”,一個女生埋怨道,另一個人在一旁嘿嘿地笑著,“誰讓進輸了!”
“薇薇,是我,糖糖啊?!?p> 說話的正是他們的大學同學,甘甜,這么多年過去了,她的聲音一直沒有改變,一如名字般甜蜜。
“糖糖——”
“哎呀,真是的,你們的倆的電話實在難找,跟著咱們費大帥哥在哪隱居呢?”
聽到這句話,白采薇的心里又泛起一陣酸楚,她扭過頭看了看,他正在笑瞇瞇地看著自己。她不免心中感嘆,一個小小的結婚證竟然有如此大的魔力,現(xiàn)在從別人口中聽到他的名字,不是驕傲而是凄涼。
她含糊其辭地說道:“哪有你們?yōu)t灑啊,大半夜K歌?!?p> “哎,我們這些都是沒人要的人,哪里像你們啊,老公,孩子,熱炕頭……”
“哎呦,你捅我干嘛,討厭——”甘甜柔聲嬌嗔道。
電話那頭安靜下來,停了一會,甘甜才接著說道:“哎,真不好意思,大晚上打電話,白天你們都關機,好不容易才打通的啊,周末,咱們大學同學聚會,你們可要來啊,時間地點,我短信給你?!闭f完,甘甜沒有等白采薇回應便掛斷電話。
白采薇失落極了,她墜入一種從沒有遇到的恐慌之中,話筒聲音傳來,可是,她根本沒有聽清楚對方在說些什么,剛剛平靜的湖面被扔進去三塊巨石,瞬間,浪潮翻涌。老公,孩子,熱炕頭,曾經(jīng)擁有的已經(jīng)失去,沒有得到的尚未可期,對她來說,這句看似無意的話現(xiàn)在聽來卻是赤裸裸的挑釁和歧視……
吳悠南覺察到她的異樣,他湊過身來問:“誰的電話?”
“一個愛過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