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分道揚(yáng)鑣
瞬西不忍自己親人死后沒有安身之所,就近買了四副棺材,將解天成、解行舟、解行路和解月夕裝入棺材中,她和任云舒忙活了一夜,在解府附近樹林中挖坑下葬,簡單立了四個碑。瞬西在墳前靜靜跪了一天,沒有說話,沒有流淚,沒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任云舒只是站在一旁默默等候,沒有打擾,直到再次入夜,瞬西虔誠地磕了三個響頭,“爹,哥哥,你們放心,滅門之仇我一定會報(bào)?!彼参髌鹕恚L(fēng)聲呼嘯,吹亂了她的衣角和發(fā)絲。
“還好嗎?一天一夜你都沒有吃東西了,我陪你去吃些吧?!比卧剖孀叩剿参鞯纳磉?,心疼地想要拉起她的手。
瞬西身體本能地向后一躲,“昨晚我在解府聞到一股特別的香味,不過那時著急找人,沒有在意,現(xiàn)在想來,是拂風(fēng),拂風(fēng)是任家獨(dú)有的熏香,任家只有你和任云卷有資格使用,但你的拂風(fēng)更偏重青草幽香,而任云卷的更偏重百花淡香,解府那味道正是任云卷的,想來此事和你大哥以及魂落門脫不了干系。滅門之仇我不可不報(bào),你和他就算心有芥蒂,但始終是親人,我們就此分道揚(yáng)鑣吧?!彼恼Z氣冷漠得像是陌生人。
“我知道你現(xiàn)在心里不好受,但別……”任云舒沒有料到瞬西會說這樣的話,僅僅過了一天一夜,站在他面前的這個女人似乎變了許多。
“你不必再跟來,從此之后,你走你的陽關(guān)道,我走我的獨(dú)木橋。”瞬西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樹林,不知什么時候,又下起了雨,都說煙雨江宜城,但今夜的雨傾盆而下,如刀如刃,刺痛著瞬西每一寸肌膚。
瞬西握著劍,一個人走在空蕩蕩的街上,任由雨水肆虐,她臉上滾燙的淚已和雨水混在了一起,她幾乎在這天失去了一切,失去了所有家人,失去了自己身份,失去了自己的容貌,也失去了他。她打心眼里就沒有責(zé)怪過任云舒,任云卷是他大哥這件事情,他也無法選擇,但是報(bào)仇之路艱難無比,前路未知,對手躲在暗處,強(qiáng)大又陰險(xiǎn),甚至隨時可能丟掉性命,她不想讓任云舒因?yàn)樽约旱某鸷蘧砣脒@紛爭之中,也不想讓他陷入親人和愛人的矛盾之中。瞬西的衣服、頭發(fā)已經(jīng)濕透,她卻絲毫也不在意,她的背后,不遠(yuǎn)處,任云舒撐著傘默默跟在后面。
瞬西走了很久很久,見不遠(yuǎn)處竟有個簡陋的酒肆還在營業(yè),沒有店面,只是用木頭和稻草搭起一片空間,雨水順著稻草邊緣留下,形成了一道水簾,里面擺放了幾張桌椅,幾個小燈籠掛在柱上,光線昏暗。一個小二打扮的小伙正坐在其中一張桌子旁,翹著二郎腿,一手撐著臉,呆呆望著外面。瞬西走了進(jìn)去,臉上依舊掛滿了水珠,那小二看都沒看她一眼,一邊繼續(xù)賞著雨一邊說道,“這是賣酒的地方,不是躲雨的地方?!?p> 想來這個小二不知遇到了多少只躲雨不喝酒的人,大晚上的雨夜,誰會來喝酒呢?看見瞬西進(jìn)來,招都懶得招呼,瞬西自己找了個座位坐下,說道:“給我十壇逍遙醉”
小二一聽這話,終于有了反應(yīng),走到瞬西坐的桌子前,用自己肩頭的毛巾隨意擦了擦,“十壇?姑娘一個人喝?”
“嗯,你只管拿來,銀子少不了你的。”
沒一會,十壇子的逍遙醉已經(jīng)上桌,瞬西都懶得將它們倒入碗中,直接拿起酒壇就往嘴里倒,她平日酒量很好,今天存心買醉,醉了,至少可以暫時忘記這一切煩惱。
任云舒撐著傘站在酒肆外,看到瞬西飲酒的模樣,無奈地嘆了口氣,走進(jìn)酒肆,收起傘找了一個角落坐下,要了幾個小菜。小二見任云舒的小菜一筷子也沒有動,很是奇怪,忍不住問道:“客官,是否是小菜不合胃口,怎么你一口不吃呢?”
“我在等人。”
“原來是還有人要來?!毙《腥淮笪?。
任云舒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瞬西的身上,他在等一個喝醉的人,好把那人帶到客棧,不然怎么放心。
瞬西喝了七八壇,終于有些醉意,臉上也泛起淡淡紅暈,她一頭倒在了桌上。外面的雨漸漸停了,任云舒將她背起,沿街找客棧讓瞬西休息,雪白的衣角沾滿了水漬和泥點(diǎn)。
任云舒將瞬西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吩咐客棧老板準(zhǔn)備了兩套干凈衣服,讓女伙計(jì)給瞬西換上,以免感冒。他坐在床邊,伸手撫上了瞬西的眉目,他微涼的手指觸到瞬西略微發(fā)燙粉撲撲的臉蛋,暮色潛動,春草萌芽,他俯下身,嘴唇輕輕貼上瞬西的額頭,瞬西的氣息繚繞,撥動著他的心弦。
瞬西現(xiàn)在這樣子,他也不敢走遠(yuǎn),只好坐到房內(nèi),想來也是兩天一夜沒有合眼了,一放松下來,不知不覺竟趴在桌上睡著。瞬西睜開眼,側(cè)了側(cè)身,望著任云舒的背影,在酒肆她就知道任云舒一直在等她,只有裝醉,任云舒把她送回客棧才會安心。想起剛才那淺淺的眉心一吻,那般溫柔,心間仿佛有冬日暖流氤氳而起,她趕緊摸了摸緋紅的兩頰,緩緩起身,拿起身邊的暗月,小心翼翼墊著腳尖走到門口,生怕一不小心弄出什么動靜,走到門口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看趴在桌上的任云舒,一咬牙,離開了客棧。
走出客棧,天已微微亮了起來,世上已無解月夕,只有一個名為瞬西的人,她望著天空嘆了口氣,朝江宜城天風(fēng)閣走去。
她不知道的是,她前腳踏出了客棧房間的門,任云舒的眼睛便已經(jīng)睜開了,他一向謹(jǐn)慎,睡眠淺且易驚醒,當(dāng)瞬息下床時他便已經(jīng)察覺,既然瞬西有意離開,他便也不再強(qiáng)求,默默護(hù)著她的安全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