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夏此人,雖說平日里說話難聽了點,但是看人卻是極準,之所以如此深信,實在是這句話深深應(yīng)驗在了我的身上。
那時候是新生剛?cè)雽W,雖說同住一個宿舍,但是幾天相處下來,還是停留在早上出門問一句是否要幫忙帶早餐,晚上要熄燈前還客氣地告知對方一聲:“我要熄燈咯”的階段,但是就在這樣一種和諧并尷尬著的相處模式下,有一天,范夏卻莫名地夸了我一句:“你真是讀研究生的料?!?p> 要說我聽到這句話的的第一反應(yīng)吧,那當然是高興啊,被人夸誰能不高興,但是高興過后,我卻有點莫名地心虛,先不說我是擦著分數(shù)線考上了研究生,但憑著平日里各種課后作業(yè)完成情況,我也是時時質(zhì)疑自己不是塊讀書的料,就更不用說被人夸是讀研究生的料了,于是心里不安地回問:“為、為什么這么說?”
哪知范夏沖著我一臉真誠地微微一笑:“平日里只知道悶頭讀書、搞學術(shù)、泡圖書館,不會吸煙不會喝酒不會賭博不善交際還沒有男朋友,對自家教授言聽計從,任勞任怨的,可不就是讀研究生的料嗎?”
我聽著不由來氣,要說這個評價吧,對我來說也算是中肯,里面99%都是事實,但是說我不會喝酒這點我卻不服,我雖因為從小深信我爸一句:“小孩喝酒會變笨”而從未體驗過這李白筆下能消萬古愁的神物作何味道,但是單憑我府上二老從白酒到葡萄酒,從茅臺到二鍋頭,千杯下肚不知醉為何物的情形來看,我這個貨真價實的親閨女,無論是按常理來說還是站在遺傳學的角度,我就算不能千杯不醉,也絕不可能不會喝酒?。∮谑穷D時豪情萬丈地抓起桌上剛剛喝完的旺仔牛奶瓶子沖著范夏道:“誰說我不會喝酒,有機會,老娘陪你喝個痛快?。?!”
我這廂因著喊出的豪言壯語心里一陣爽快,卻不想下一秒對面的范夏從書桌下拖出了一整箱的灌裝啤酒,從中掏出兩瓶打開了遞給我:“說的好,姐我就喜歡和你這種豪爽的漢子做朋友,廢話咱不多說,今晚不醉不睡!”
都說佛爭一炷香,人爭一口氣,到了這種時刻,豪言也已經(jīng)放出去了,也由不得我認慫了,況且不是還有科學依據(jù)做支持嘛,我便也豁了出去,但是一瓶啤酒下肚后,我就再也記不得后面的事了,只知道等我醒來已經(jīng)是第二天中午了,頭不痛胃不疼臉色也十分紅潤,心里暗爽,果然遺傳學誠不欺我,環(huán)顧四周,宿舍很是干凈,連一個酒瓶都沒有,看來也沒吐嘛,于是更加堅定我是我爸媽親生以及我也能千杯不醉這個事實。
我正沾沾自喜,范夏也剛好打開廁所門走了出來,我想著怎么地我也得嘚瑟兩句,沒想到還沒開口,卻叫范夏搶了先,
“懶懶啊,以后別再喝酒了?。【撇皇呛脰|西,喝多了傷身?!狈断捻斨鴥蓚€黑眼圈,睜著一雙桃花眼,沖著我語重心長道。我心想,估摸著她是吐了一夜終于頓悟了,于是趕忙鄭重點頭,保證再也不和她喝酒。
那之后,我和范夏便在一夜之間莫名拉近了距離,并飛快地向著孟不離焦,焦不離孟的方向發(fā)展,一路順風順水,幾瓶啤酒得知己讓我喜出望外,以至于將那日之后同一樓道同學看向我時夾帶著同情的眼神忽略地干干凈凈。直到若干年后我因醉酒栽了大跟頭,才幡然醒悟范夏的話和同學們的眼神多么富有深意,當然那是后話。
且說當下,我正和GR集團的這位帥哥相互無言地走在前往校禮堂的路上,氛圍十分靜謐且尷尬,要不是身旁偶爾路過的女生以自以為別人都聽不到的聲音對走在我身邊的仁兄垂涎幾句,我簡直要懷疑我們倆是行走在悄無聲息的異次元。我不禁在心里暗暗感慨,范夏真是這個世界上比我爹媽還了解我的人,要說我這人,最怕的就是讓跟我在一起的人感到尷尬,但是偏偏很不幸,交流無能幾乎每次都能令我完美地達到這種效果。
好歹人家也給我們歷史院捐了那么多錢,我尋思著怎么地我也得開口客套一下,可是應(yīng)該說什么呢?我這正全身心投入地思考著,冷不防旁邊一直沉默的人問了一句,
“你叫懶懶?哪個懶?”音色很棒嘛,但是這口氣~~~
“顧總,我叫林燃,燃是燃燒的燃,”懶你個頭啊懶!忽然想起這可恨的外號又是老顧的杰作,不由怒由心生,我怎么就攤上了這么一個導師/(ㄒoㄒ)/~~
“噢,你認識我?”高冷男人開口,語氣中帶著一絲玩味。
“認識?!蔽翌D了頓,再次開口:“剛剛?!?p> “哦?”
要說我中華文化博大精深,豈是其他字母拼音可比的,就拿一個“哦”字來說,發(fā)的是第三聲,那代表的是“なるほど!”,要是發(fā)的是第二聲,那可就等于“How do you know?”
我怎么認識?其實在幾分鐘之前,我還真不知道我旁邊站著的就是害我大熱天穿著大紅旗袍招搖過市的資本家!
“其實說來也是巧合,先前在禮堂聽考古專業(yè)的女生們在一旁議論,說贊助他們系研究經(jīng)費的是GR集團的顧總,因著我導師,也就是您剛才見的那位,也信顧,覺得湊巧,所以也就記住了,剛剛老師又說趙教授催著讓您過去,于是我猜想您肯定對于這場捐贈儀式至關(guān)重要,他又說您姓顧,我估摸著八九不離十你應(yīng)該就是GR集團的顧總了?!蔽益告傅纴恚Z氣平穩(wěn)舒緩,我可不能讓他以為我跟考古系那群花癡女一樣是他的迷妹!其實真正讓我肯定他就是GR集團的總裁,實在是那一句:“哪個懶?”那習慣成自然的口氣,簡直把我當成了有問必答的下屬,不過這一點我倒是不敢說出口,畢竟我的文人傲氣還遠遠沒有達到老顧的段數(shù)?。?p> 話說完,也差不多快到禮堂門口,隔著不遠看到側(cè)門貴賓通道前已經(jīng)站了六七個一身西裝的中青年男子,一派沉穩(wěn),正和趙教授相談甚歡的樣子,鐘墣就站在他們中間,一身筆挺西裝,干凈利落的短發(fā),隨著說話時現(xiàn)時消的酒窩,本該是青澀稚嫩的模樣,卻意外地沒有一絲違和感。
一陣風拂過,禮堂旁人工湖里的蓮花顫了顫,我的心忽然也跟著顫了顫。
也許是我忽然的花癡導致視線久久沒有從鐘墣身上移開,又或是某種感應(yīng),鐘墣忽然向我們這邊看來,周圍的幾個男子也停止了交談望向我們,之后紛紛迎了上來。短短幾步路,也許是錯覺,我竟覺得鐘墣也正在看著我,看著他那樣一步一步走向我,我竟發(fā)神經(jīng)地有了一種歲月靜好的安寧,腳下一頓,竟不知該如何邁出下一步。
身旁的男人也停下了腳步,眼看著對面一群人就要走到跟前,忽然側(cè)過身看向我,沒頭沒腦地拋出一句:“我叫顧宸澤?!比缓笥洲D(zhuǎn)向迎到跟前的趙教授,語氣甚是恭敬地喊了一句:“趙爺爺!”看向趙教授身邊站著的鐘墣時,有兩三秒的停頓,便又轉(zhuǎn)向趙教授說道:“我們進去吧?!比缓箢I(lǐng)著一班人從貴賓通道進了禮堂,從頭至尾,再也沒有回頭看向自動退到人群外的我。倒是鐘墣,隨著人群走了兩三步,忽然回過頭看了我一眼,那一眼是什么意思我沒有破譯成功,當時唯一的念頭就是難道鐘墣看出了我剛剛難得的女孩家心思?越想越覺得可能性極大,看著鐘墣的背影,越發(fā)有一種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還被天鵝知道了的窘迫感,不禁越發(fā)心虛起來,想著我的任務(wù)已經(jīng)完成,趕忙和一旁考古系的女生告了聲假,一路直向宿舍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