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
終于到了,天逸松了一口氣。第二次飛天斷山,這個地方還是那么恐怖。
他們這一批人主要是氣象學(xué)專家和植物學(xué)大佬,關(guān)系好,一起飛,其他人是什么情況就不清楚了。
北鷹沒有離開,他們其實知道。
北羽族平時看起來好像是大統(tǒng)領(lǐng)說一不二,但誰來當(dāng)大統(tǒng)領(lǐng)?還不是由各個領(lǐng)域杰出的人來推舉決定。
可以說,鐵打的專家,流水的大統(tǒng)領(lǐng)。無論北鷹最后活下來了沒有,既然他留在了那邊,那么他們?nèi)缃窬鸵锷碌念I(lǐng)袖了。
重返北方,還需要新的帶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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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冰拉住了閆可新,他倆跟著隊伍沉默地滑行。
在這個時候,說話都感覺浪費體力。燕冰也不擅長跟女性聊天,除了剛開始阻止閆可新掉隊之外,就一言不發(fā)地盯著她。
閆可新不明白燕冰為什么留住她。她親眼看著,比他們更熟的人在飛躍天斷山的路途中彼此背棄。燕冰卻不惜掉隊來拉住她。
真奇怪。
但是,突然就舍不得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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閆以新跟著人群開始往南邊飛行。
飛越天斷山并不是他們最終的目標(biāo)。
往南,一直到南羽族的地盤,他們才能夠真正休養(yǎng)生息。
“休息!”領(lǐng)隊的大喊一聲,帶著雁陣朝下飛去。
隊里的人紛紛發(fā)出松了一口氣的聲音。
天斷山難越,這片土地也不好過。最大的問題就是不熟悉,哪里有吃的?哪里能喝水?哪里可以安營扎寨?哪里危機四伏?
哪怕有飛過的人也不清楚,多年前的記憶,畢竟沒法直接放到現(xiàn)實來用。
“我去撿柴?!苯?jīng)歷了天斷山飛行后,閆以新成熟了不少。他希望自己是有用的,而不是需要保護的。
“我和你一道去!”一個人喊道。
閆以新回頭一看,眼熟,但是不記得名字。
他等對方跟上,就進了樹林。
雖然這是天斷山以南,但從地理位置上來看,也就布頂基芬大陸中部的樣子。到了冬季,林子里同樣一片蕭瑟。
閆以新不敢太過深入,他們二人就在外圍撿柴。
忽然,他聽到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
“什么人!”
沒有回答。
“有人嗎?”跟他一起來的同伴小聲道。
“我們先出去吧?!遍Z以新有點不安。
兩人相視一眼,抱著手里的柴,按原路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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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挺敏銳?!秉S澤南笑道。
“唉,可惜沒抓到。”邵先鋒叼著一片樹葉。
兩人從樹上落下,黃澤南看著他們離開的方向道:“沒事,看起來都是小孩子,抓到也問不出消息?!?p> “我們接下來怎么辦?回去?還是繼續(xù)盯著這支隊伍?”
他們這次被派來巡查這一塊,本來挺不滿。
誰喜歡在冬季拋下暖和的被窩便利的商業(yè)街來鳥不拉屎的地方巡查呢?可上頭發(fā)話了,近幾年有可能是大冬季,要求加強監(jiān)管,他們也沒辦法。
現(xiàn)在倒是高興了,發(fā)現(xiàn)北羽族,大功一件!
回去?誰回去?一個人留在這不怕跟丟?更何況,那個剩下沒回去的還有功勞嗎?
他們搭伙巡查,上頭分配的罷了,并不了解彼此,自然都不會提回去。
“再跟一段時間吧,等再過幾座山,就到二十七隊巡查的范圍了,到時候叫他們報信去,”黃澤南雙手環(huán)胸,吐了口痰,“這天可真TM的冷!走!他們歇下了,我們也整點吃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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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lǐng)隊的聽閆以新說完他們在樹林里的見聞,沒太重視。
這才過掉天斷山?jīng)]幾天,他們飛得也不快,按理說,遠沒到南羽族的地盤??赡苁切『⒆幽懶?,也可能是樹林里有什么動物。
當(dāng)下,最重要的是調(diào)整狀態(tài),向南飛。
這么想著,他還是寬慰道:“別擔(dān)心,真有什么人,我們也很快飛走了,不會打擾到他們。好好休息,保持體力,下午還要繼續(xù)往南飛,可別飛不動了?!?p> 閆以新點點頭,剛才挺不安的,現(xiàn)在回到熟人多的地方,他又覺得沒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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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很大,于歌燃不斷往南飛。在暗羽狀態(tài)下,他的飛行速度相當(dāng)恐怖。
前面就是天斷山了!
開始拔高!
與其它人先休整再飛天斷山不同,暗羽狀態(tài)讓于歌燃感覺不到多少疲憊,更不要提,他對這里可熟了。
天斷山,久違了!
有父母帶著的時候,于歌燃飛天斷山飛了兩次。后來父母去南方了,他也喜歡在暑假來這里飛。
高一升高二,高二升高三,再加上初中那兩次,有四次了!
不!不能這么算!
他飛的一次,指的是一個來回。
很多北羽族一輩子也就飛四五個來回,而他十七歲,居然就要飛第五個來回了!
亢奮短暫地沖去了飛荒原的無聊,和留守北羽族可能全軍覆沒的哀傷。
拔高!再拔高!
終于高到于歌燃滿意的程度,這里比下面還暖和不少。
他打了個哈欠,揉揉眼睛,放松地開始滑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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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進入天斷山了,陳袂看看四周,較之剛?cè)牖脑@里少了很多人。
班長一家原本有七口人,現(xiàn)在只有三人了,老師一家也是,從五人減到了三人。
不知道自己爸媽那邊怎么樣了。
算了,還是別想他們了。他們走得那么早,說不定現(xiàn)在都帶著新的家庭飛過天斷山了。
還是很冷,呼吸都有些疼痛。
陳袂把腦中讓她不舒服的想法拋開,堅強地跟著隊伍飛。
越是在這種時候,她越是能感受到隊列的重要性。
如果前頭沒有人帶著,她大概早就破不開風(fēng),掉下去摔死了。
陳袂這么想著,感激地朝領(lǐng)隊方向看了一眼,卻發(fā)現(xiàn)那人掉了下去!
來不及阻止,來不及驚呼,斜側(cè)面的一個人頂了上去。
他們本就是落在最后面的隊伍了,不能耽擱。
之前在天斷山腳下等了一天,他們也沒能等到別的隊伍來匯合,即使后面有人,也怕是早凍死在荒原了。
陳袂垂下頭,有點想哭。
領(lǐng)隊的那個人大家都熟,之前負(fù)責(zé)發(fā)糧食的人就有他。陳袂沒從他那里拿到什么好處,但這個人一向公正,不用擔(dān)心他發(fā)糧食的時候,擠到前頭的、長得更兇的、更有權(quán)勢的人拿更多。
他總是一視同仁的。
不會因為你弱就無原則地憐憫,同樣不會因為你強就趁機巴結(jié)。
現(xiàn)在,他隕落了。
陳袂想,這個世界又隕落了一個好人。
也許在他主動擔(dān)任領(lǐng)隊的時候,就做好了隕落的準(zhǔn)備。
看起來不過也四十出頭啊,如果沒有擔(dān)任領(lǐng)隊,是不是還有機會活到下一個大冬季呢?那就多了十幾年生命了。
隊伍里有人抽泣起來。
越是在危難的時候,越是能看出人的善惡。他們都知道,有一個不該死的人死了。
“別難過了!振奮起來!好好活著,就是對他的報答!”新的領(lǐng)隊大喊道。
那是陳袂第一次親身體會活著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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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歌燃順暢地往前飛著,他喜歡飛行,和他父母喜歡冒險一樣。
拔高,滑翔。
拔高,滑翔。
因為能聯(lián)系羽翼之力,于歌燃可以輕輕松松飛到一個常人難以企及的高度,然后舒舒服服地滑翔?;锰土耍秃喓唵螁蝿x個車,再愉快地拔高。
很難說他是不是這次南遷中最輕松的人。
畢竟,第一個出發(fā),中途卻折返,現(xiàn)在還落在最后。
但是,借著以前的飛行經(jīng)驗和得天獨厚的天賦,在飛完天斷山之前,于歌燃真的不用太擔(dān)心。
至于之后,他就得考慮怎么在那片荒山野嶺求生,怎么找到闊別許久的父母,怎么在南羽族的地盤討生活,以及,怎么解決學(xué)業(yè)問題。
高考還是要考的。
雖遲必到。
不過,至少要延后一年了。
等這次大冬季過去,他們必然要飛回家鄉(xiāng),回到那片肥沃的土地上,重歸尋常的生活。
那個時候,才是考慮繼續(xù)學(xué)業(yè)的時候。
現(xiàn)在么......
拔高,滑翔。
拔高......
等等?
那里有人?
看到熟悉的北羽族雁陣,于歌燃有些興奮。
自從離開老阿婆的面館,他就沒看到活人了。
荒原上偶爾飛低,瞥著的只有荒草和尸體。于歌燃都不敢仔細去看,怕瞧見熟悉的面容。
如果,他能更早一點發(fā)現(xiàn)情況不對勁,如果,這幾年他與天逸保持聯(lián)系,如果,他堅持把事情鬧大......這些人,是否就不用死了呢?
沒有意義,現(xiàn)在去想這些都沒有意義,于歌燃麻木著自己,直到看到雁陣。
幾乎瞬間,于歌燃就繃不住暗羽形態(tài)了。
難言的激動和感傷沖擊著他,幾乎要讓他落下淚來。
低飛,平靜,慢慢靠過去,于歌燃告誡自己,不要嚇到這些人。
“小伙子,你一個人?”
于歌燃回去勸說北鷹的事情并沒有公開,他現(xiàn)在還是一個無名小卒。
“對!我一個人!我來領(lǐng)隊!”
“你領(lǐng)隊?別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頂上來的領(lǐng)隊者同樣抱著必死的信念,他也四十多了,說飛呢?還飛得動。但要說未來呢?那還是年輕人的未來更廣闊些。犧牲自己的未來去換年輕人的未來,值得嗎?非親非故的,值得嗎?但北羽族不少人都會這么選,正如昔年庇護他們的先輩那樣。
“沒問題!交給我!”于歌燃頂?shù)羲奈恢谩?p> 領(lǐng)隊笑笑沒說話,退到了隊伍當(dāng)中。在他看來,這個人還太年輕,羽翼夠?qū)?,看起來很強,但是持久力未必行?p> 也罷,歇一會兒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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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狒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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