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傳教士,但我不信神,傳教只是我謀生的方式。
結(jié)束了繁忙的工作,回家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又是枯燥的一天。
我慢慢地走在那條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路上,四下無人,安靜的有些無聊。
溫柔的風(fēng)像一個疲倦的旅人,沒有心思打聲招呼就和我擦肩而過。
頭頂上零零散散的點綴著破碎的光明,星光灑在河水里,蕩漾成一片波光粼粼,很美麗,但也只是些皺了的幻影罷了。
我抬起頭看著明亮的星空,回憶著過往的種種,突然間思緒萬千。
人的一生真的非常短暫,我卻一直過著一成不變的生活。
一眨眼,那個曾經(jīng)滿懷期許仰望星空的少年,如今已迷失在浩瀚的星河之下,除了渺小再也感受不到其他。
無力,太無力了。
想到這,我低下了頭。
我見過太多的人。有的人渾渾噩噩不知所求,有的人求而不得痛苦萬分;有的人自我放逐甘愿沉淪,有的人苦修流浪心念虔誠;有的人沉迷幻想不切實際,有的人嚴(yán)肅認(rèn)真一絲不茍;有的人市儈無比斤斤計較,有的人不屑世俗思想超脫;有的人搖擺不定沒有自我,有的人固執(zhí)己見執(zhí)念難平……
但我猜不論是什么樣的人,他都或多或少的會空虛,會疑惑,會痛苦。
這個世界上最快樂的人是沉睡中的人,其次是清醒的人,而最痛苦的恰恰是半夢半醒的人。
就結(jié)果而言,究竟哪種才是智慧,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可更“有趣”的是我偏偏就是一個半夢半醒的人。
我曾思考過很多想不明白的事,后來不了了之,麻木度日。但我心里愈發(fā)的空虛,那時我開始研究宗教,寄希望于神明。
那時候的我日日祈禱,但日日祈求皆為空虛,日日所思終歸幻滅。
呵,哪有什么神明,就算真的有,又怎會理會凡人。
世人皆苦,唯有自渡。我嘀咕了一句,然后又笑了笑道:“無舟無楫,如何自渡?!?p> 我苦笑著,抬起了頭,想再看一眼滿頭的星星。
然后,我目睹了奇跡的降臨……
高臺上,一個神情激動的傳教士在深情地高喊著:
“司夜星女!”
“當(dāng)時我的腦中閃過這四個字。我只是看到了她,便知曉了她想告訴我的一切!她美麗高貴,震撼了我的靈魂,震撼了我的全部!黑夜是她的衣裳,星辰點綴其中。她將星空披在了身上,光明而又深邃,神秘而又圣潔……”
“神需要我們的幫助,而作為報答,神會拯救我們?nèi)祟?!”傳教士的聲音越來越高亢,可臺下的質(zhì)疑聲卻也越來越大。
傳教士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待人群稍微安靜之后開口道:“不瞞各位,不久前,我也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神明??僧?dāng)‘奇跡’發(fā)生在我眼前的時候,我相信了。”
說到這里,傳教士居然流下了感動的淚水。人們也在這時完全安靜下來,他們專注的看著傳教士,好奇地等待著傳教士接下來的發(fā)言。
“司夜星女告訴我,神失去了開拓未知的能力。他們困守于‘已知’,停滯不前。而我們,可以幫助神!”傳教士舉起雙手,像是在號召一般。
可人們卻更疑惑了,他們有了更多的問題。
“幫助神?這倒是新鮮?!?p> “神都自顧不暇了,還能來幫我們?”
傳教士聽到了那些質(zhì)疑,他高喊著:“即使神遇到了麻煩,可神依然是神!我們的世界完全在神的‘已知’之內(nèi),而在‘已知’之內(nèi),神依舊無所不能?!?p> “那我們怎么幫助神呢?”
“神需要足夠多的異變來沖破桎梏,哪怕是‘已知’之內(nèi)的變故也可以供神使用。越多的不確定和不同,就越能夠幫助神開拓未知!”
傳教士高呼道?!岸覀?,就是最大的變數(shù)!我們可以做出很多改變,我們可以做很多從未做過的事,我們的改變將換來神的救贖!”“但是,神明令禁止了一切傷害他人的行為,那是罪惡!”
傳教士又嚴(yán)肅的說道。“神希望人們能夠在不傷害他人利益的前提下做出改變,去嘗試從未嘗試過的,去體驗從未體驗過的,去經(jīng)歷從未經(jīng)歷過的……”
高臺上,傳教士在努力傳教。更遠(yuǎn)處,有個黑衣少年在靜靜觀望。
夜笙歌坐在一處很高的懸崖邊上,腳下霧氣繚繞,眼前云天一線。
開闊的地方總能讓夜笙歌心情極好,此刻的他嘴里叼著根草,正在這里優(yōu)哉游哉的用靈視之法看著遠(yuǎn)方高臺上的傳教士。
幾根羽毛從夜笙歌視線前飄落,夜笙歌往邊上看了一眼,輕輕笑道:“翼兄,你來的好巧啊?!?p> 翼塵收了翅膀,笑問道:“何出此言?”
夜笙歌道:“我剛想找人說說話,你就來了?!?p> “那便聊聊?!币韷m也學(xué)著夜笙歌的姿勢,在懸崖邊上盤腿坐下,坐穩(wěn)之后他又接著道:“我真沒想到,那個時候我看到的那個小孩,居然就是你。”
“其實我還是很奇怪你為什么能發(fā)現(xiàn)我,你阿娘可都沒發(fā)現(xiàn)?!币贵细瓒⒅韷m笑道。
“是啊。為什么呢?!币韷m輕輕地說了句,卻沒有了下文。
然后兩人都沒有說話,他們都在靜靜地看著傳教士??戳艘粫?,翼塵便問道:“這個神棍是你搞出來的?”
“也不算是我搞出來的,只能說是與我有關(guān)吧。怎么樣?很斯巴拉西吧!”夜笙歌道。
“你為什么要做這種事?”翼塵問道。
夜笙歌沒有回答,反而拋給了翼塵另一個問題:“吶,翼塵啊,明明九界已經(jīng)神職全滿了,為什么還要誕生我們這些新神呢?”
翼塵想了想,然后答道:“我們是為了創(chuàng)造未知而誕生的。雖然我們的世界是‘無限的’,可那也只是有范圍的‘無限’,就像……”
“就像一和二之間有無數(shù)個數(shù),是為無限??梢坏蕉?,還有很多數(shù)。
一到二之間的無限是有范圍的無限,我們的九界也是有范圍的無限。
全知全能的九圣神們厭倦了‘已知’,便用‘衍理之源’創(chuàng)造了我們。”
“衍理之源,萬物本源。既可衍生一切,也是世界運轉(zhuǎn)的能源。吶,翼塵,你說如果衍理之源耗盡了,會怎樣?”
翼塵道:“我知道你在人界學(xué)的是理科,你可以想象一下揭示宇宙未來的熵增定律,我覺得這兩者有點像?!?p> 夜笙歌抬頭看著高處,冷漠的道:“那些東西太遙遠(yuǎn)了,還是說說現(xiàn)在吧。老鐵啊,我們很特殊,和‘生而知之’的其他神不一樣,除了創(chuàng)造未知這一使命,我們一無所知?!?p> 翼塵幽幽的說道:“生而知之的神,不具備開拓未知的能力?!?p> “有些家伙還整天喜歡跟我強調(diào)‘神職已滿,無職者對內(nèi)不得以神自居?!币贵细桕庩柟謿獾哪7轮缓笥植恍嫉氐溃骸伴_玩笑,誰會在意那個。”
翼塵笑了笑后問道:“那么,你搞這個教會,是想驗證些什么嗎?”
夜笙歌也笑了,他道:“我可不是在套娃,也不是在實驗。
我這個人很簡單,喜怒形于色,行止從于心。
我做事全憑喜好,沙雕還是嚴(yán)肅也全看心情。
之所以搞這個教會,一半是巧合,一半是興趣使然?!?p> “在一個注定有捕食者和被捕食者的叢林中,經(jīng)過慘烈廝殺脫穎而出的強者固然令人欽佩,但那些還在底層掙扎的弱者卻更令人感傷。
強者畢竟是少數(shù),所以他們惺惺相惜。而弱者,更能令人感同身受。由人及己,普通人便會覺得無奈,有的人就會開始迷茫。
坦白來說,這個人混的還算不錯。按叢林地位來看的話,他雖不是叢林霸主,卻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獵物。
只是這個人常常會思考一個問題,一個人類無法解決的問題。獵物們總喜歡抱怨“憑什么他生來是虎”,而他卻總是在想為什么要有叢林。
他清楚地知道有些事總有人會去做,有些事總有人會去思考。可他沒有等到那些人,獵物們也每天疲于奔命沒空思考,于是這個獵手就想要拯救獵物。
可笑吧,這無疑是很矛盾又不可能的事情。只要他還是個人類,他就無法實現(xiàn)他的愿望,他也因此而苦惱。
于是我給他帶來了奇跡。這個人是個人才,也很有趣,我很期待他能做到什么地步?!?p> 翼塵聽完夜笙歌的話后若有所思,他沉思了一會后笑道:“如果你這個教派能傳播開來,也算是搞了一件挺大的事了吧。”
夜笙歌輕哼一聲,不屑地道:“從我目前掌握的信息看,妖界代表要挑起兩國戰(zhàn)爭,魔界的那兩位在偷偷的改寫這個世界的法則。還有你丫的就離譜,露著兩翅膀告訴人們要相信科學(xué)?最離譜就是那位佛國圣子,居然想引導(dǎo)這里的人們反抗他們的創(chuàng)造者校長大人,說什么要帶給他們真正的自由。對了,還有個仙界的憨憨又是去參軍又是參加官員選拔的……”
夜笙歌越說越激動,越說越無語,最后竟不知道說什么才好,以至于他連說了好幾句“我TM”之后才緩過來。
“就整活能力而言,除了我,都是高人?!币贵细韫傲斯笆郑缡钦f道。
翼塵笑道:“校長讓我們在這個世界里隨便搞事情,無非就是想看看我們能做到何種地步。以此來觀察,誰最有潛力打破桎梏?!?p> 夜笙歌道:“雖然這里的生命只是校長模擬出來的,但放任我們這些‘考生’胡作非為我還是稍微有點膈應(yīng)?!?p> 翼塵道:“其實啊,這個什么入學(xué)考核就是鬧著玩的。無論怎樣,都不可能不錄取我們。”
“所以我才會有閑工夫跟你在這扯皮啊。不過,既然是考試,排名應(yīng)該還是有的,考得好的話,肯定還是有些好處的吧?!?p> “但是無所謂了。”夜笙歌對著翼塵笑了笑,然后繼續(xù)盯著傳教士,神秘的笑道:“接下來,好戲才剛剛開始?!?p> “接下來,我主將為我等展示神跡!司夜星女將在此降臨!”傳教士這話一說出口,人群里就更熱鬧了,但多數(shù)都是嘲諷和謾罵。
但傳教士可不理會這些,他取下了脖子上掛著的一塊墨玉一般的東西,虔誠的祈禱著。
沒過多久,傳教士松開了手,那塊墨玉緩緩升空,上升過程中竟然還似液體一般在緩緩蠕動,它漸漸變得圓潤,深邃的黑暗中隱隱有星辰的光芒在閃爍。
黑夜無聲襲卷,星辰頃刻遍布,人們沒有察覺黑夜是什么時候?qū)⑦@里吞噬的,但他們都看見了星女于虛空中降臨,都看見了女神在黑暗中睜開的深邃而又璀璨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