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糾結(jié)承諾和生命哪個更重要么？”
忘塵確實是在糾結(jié)。
但從小到大，不論是書籍還是師長們的教導(dǎo)，都在告訴他承諾應(yīng)該比生命更重要。
甚至于在這個問題上就不應(yīng)該猶豫，猶豫便已經(jīng)是可恥的。
所以不敢點頭，不敢回答。
而“張花匠”本就沒有要忘塵回答的意思。
“我可以給你一個答案。”
忘塵聞言抬頭看向了那“張花匠”。
這一刻，他看的不是一個修行界的前輩，不是一個無法抵抗的對手，而是一個渴望得到的答案，一個能解開心中糾結(jié)猶豫的答案。
看著忘塵那求知的眼神，“張花匠”用他沒有什么情緒波動的嗓音講了起來。
“我肯定你自小學(xué)習(xí)的各種書籍里，有太多關(guān)于信守承諾的故事了?！?p> “在這些故事里，守諾的人最后都獲得不菲獎勵，而不守諾言的都有了不好的下場。”
“像是故事里的好人和壞人的結(jié)局一樣。”
“但我認(rèn)為，這些故事是錯誤，甚至是可鄙的?！?p> “我不是不相信這些故事的存在，而是討厭那些講述者以幾個事例就像是能撐起這種說法，將其定為真理的樣子?！?p> “因為把這些故事簡化一下，你很快就發(fā)現(xiàn)，這不就是一個蠱惑你做了某件事有糖吃，不做這件事就要挨棒子的洗腦套路么？”
“我更覺得，信守承諾，確實是應(yīng)該要做的事兒。但應(yīng)該是承諾是因，信守承諾便是果，而不是信守承諾是因，獲得好處是果。而且，條件還不只是這些。”
“言必行，行必果。這是數(shù)千年前的那位至圣仙君留下來的話，常常被拿出來教導(dǎo)人們要信守承諾?！?p> “可人是多么的可笑啊，明明那尊崇至圣仙君，卻只愿意截取了這么一截，不愿意將他的話聽完?！?p> “言必行，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這才是至圣仙君的原話。”
“當(dāng)然，只是這一句的意思依舊是不完整，至圣仙君并沒有看不起信守承諾這件事兒，但很顯然，這并不是他最推崇的事情。”
“至圣仙君的原本意思是，言出必行是對的，但若是太固執(zhí)的話，就是只為了完成自己承諾的小人了?！?p> “至圣仙君認(rèn)為能高于承諾的，是義。”
“何為義？正義，情義，公義，都是義，都是在承諾之上的。”
“也就是說，承諾是可以不遵守的，當(dāng)他們違背義的時候?！?p> “簡單點說，當(dāng)承諾的事情違背了義的時候，毀諾是有另一個通俗且同樣被贊揚的說法，叫做知錯能改?！?p> “你說說，人是不是很可笑？同時肯定和否定著同一個事物的兩個表達(dá)方式。”
“你當(dāng)然可以不認(rèn)同這個說法，而我也不是為了讓你認(rèn)同，我這么說只是告訴你，很多事情是可以換個角度想想的，不要鉆到牛角尖里?！?p> 忘塵并沒有完全理解“張花匠”的話，但是若非要從兩種態(tài)度中選擇一個的話，他更想選擇“張花匠”的說法。
不是因為這個說法能讓他免于一死，而是他下意識的便覺得這第二種說法有余地的就事論事相比于前者言出必踐的字字鏗鏘在境界上更高一層。
境界是什么？他說不清楚，但這種下意識的感覺不就是境界帶給人的差異么？
他依舊為難，他不敢看向蔡晨星，他害怕看到蔡晨星眼里可能出現(xiàn)的失落，甚至是鄙夷。
可他求知的欲望讓他忍不住再次開口了。
他覺得這個問題搞清楚了對他很重要。
“可在如今的這件事上，并沒有義的違背??？”
“張花匠”向屋內(nèi)邁了一步，忘塵自然的退后了一步。
“輕易的將自己的生命付出，你對不起你父母親友師長愛人，這便是違背了情義?！?p> “只顧完成自己的承諾，而不管你的做法對蔡晨星是否真的有利，這也是違背道義。”
“你完成了你的承諾，有數(shù)不清的人為為此受罰受罪，這更是違背了公義?！?p> “這些還算不上違背義嗎？”
忘塵沉默了片刻，但不知道是真的反駁還是為了顯示自己是反抗后才放棄而表演的再次開口問道：“可他沒錯啊，他的自由本不該被剝奪，他走了重獲自由怎么不是真的有利呢？”
“可你不能讓他獲得自由啊，你的固執(zhí)只能帶給他打擊，讓他知道他獲得自由是無望的，你甚至不該承諾，承諾了更不該再繼續(xù)做下去，你做得越多，最后對他的傷害越大。而且，我的存在不是限制他的自由，而是為了保護(hù)他。他若離開了蔡城，甚至只是鬧出大動靜讓那群人知道他不愿意再繼續(xù)呆在這里，他都會失去更多，不僅僅是自由，甚至是生命?！?p> 忘塵沒有再開口問下去，他覺得自己確實應(yīng)該靜下來好好想想了。
而這時，蔡晨星突然爆發(fā)了：“可我寧可不要性命！我想要自由！我受夠了這種安居一地的日子！我受夠了被一群人圍著沒有一點自由的日子！這世界那么大，我卻只能看到眼前這滄海一粟，我想要出去看看！”
忘塵望向了蔡晨星，他心中已經(jīng)熄滅了單不愿意承認(rèn)的想法再次燃燒了起來，可沒等他有說言語，便見得眼前一花，然后一道脆響出現(xiàn)在耳邊。
“啪！”
蔡晨星愣住了，他摸了摸通紅的左臉，眼里滿是不可思議，這股驚訝甚至壓過了之前的憤怒。
“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是無數(shù)人用血用命賣力保住的，你可以不想活，可以想鬧，但你沒資格放棄一個不完全屬于你的東西?！?p> 蔡晨星此時已經(jīng)是從迷茫中回復(fù)過來，怒氣更勝，毫無章法發(fā)瘋似的一拳一拳打向了“張花匠”：“我的命我憑什么不能選擇！什么狗屁的血和命！我不稀罕！”
然而迎接蔡晨星的，是更重的一巴掌。
“不需要你稀罕，你沒資格侮辱那些血和命，至于你的命你為什么不能選擇，這就要問你了，誰讓你那么廢物呢？”
蔡晨星抹了抹嘴角的鮮血，臉色慘白，神情悲痛：“你才廢物！我從小便被控制，不能修行！是天道不公！我從來就沒機(jī)會努力！這是我的錯么！是天的錯！”
“張花匠”的神色終是有了些變化，但聲調(diào)沒有變化：“天道本就不公，若是天本就是公平，人們?yōu)槭裁匆贫煞ǎ扌姓邽槭裁匆獦?gòu)建聯(lián)盟？正是因為天不公，所以人才追求又那么看重公平！”
蔡晨星跪了下來，眼中的淚水終是止不住的流了出來。
“蒼天不公?。∥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