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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兒光亮

月兒光亮(7)——如注雨瀑中干涸的你

月兒光亮 榨菜頭頭 2627 2020-06-08 23:35:01

  “你今天好點了嗎?要不等下中午吃飯的時候,去看看你?!痹篮止钠鹩職猓l(fā)出微信。

  “不用了,好多了?!庇辔幕貜偷馈?p>  “怎么昨天一直沒有回復我的微信。電話也不接。”

  “啊……”

  “為什么?”

  “……忘記了,不好意思。”

  “你回復一下我就可以不用擔心了。”

  “我忘了……”

  “我們今晚出來走一走,我想有一個答案?!痹篮?,又想表現(xiàn)得平靜,反而遠離了平靜。

  “今天天氣好像不太好,一直下雨。”

  “好,那就微信講?!?p>  “……”

  “你有沒有喜歡過我?”

  “……”余文打過省略號,拖延著時間,看岳含一直不回復,于是又打出:“為什么這么問,你很可愛呀,所有人都喜歡你?!?p>  “好的,我知道了。”

  “……”

  多少推文里愛情教條都寫著,一個男人不主動聯(lián)系你,這意味著他不夠喜歡你。年輕女孩子仗著年輕絕不信邪。當現(xiàn)實的殘酷擺在她們面前時,她們又胡思亂想,這個年頭,人們把此叫做“加戲”。比如,現(xiàn)在的岳含給自己加了一些戲份:他是喜歡過我的,只是他太現(xiàn)實了,有其他考量。這一類年輕女子總是在自我失戀的瞬間變得沉迷,然后對之后出現(xiàn)的男人更加“挑剔”和“殘酷”,就像一個受害者反過來成為一個施害者,然后輕而易舉地將無動于衷等同于成長,將來回比較等同于成熟,在愛情中沉寂下去,在現(xiàn)實考量中活躍。

  當岳含看著微信語條確認失戀的時候,張怡然向她的桌子上遞上了一份正式的聘用意向書,讓她去找人事部門轉(zhuǎn)正。岳含怔怔地抬起頭,怔怔地看著快活的張怡然向她道了一句快活的“恭喜”。

  從人事部門走回來的路上,岳含撐著傘,看著雨水從深藍色的防雨布上一串串,一顆顆掉落,落在地上,消失了形狀。她就像雨水,失落了自己的形狀,她把自己簽給了這家公司,現(xiàn)在才明白自己的價值不過是有能力讓人去挑選上,讓人家簽約,而簽不簽,全部的決定權都在別人手中。她的愛意也是,她自己的愛意能不能實現(xiàn),全然都在別人身上,她只有愛意的能力,卻不能將此實現(xiàn)成一段愛情。

  “錢包,對的,是的,錢包?!痹篮ь^看著雨水,自言自語道。今夜的淚水也會像這一場雨一樣流淌干盡吧?

  失戀后的二十四小時,岳含自認為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不過還有一點沒想通,但她決定先行動起來,那就是把所有的精力投入工作,因為在那些雜七雜八一團糟糕亂如毛線的工作中,她是“威猛先生”,是“去漬霸洗衣液”,她可以將它們收拾干凈,戰(zhàn)無不克。于是,不費吹灰之力地,她為自己買了三只新口紅,并決定:下午涂新的,上午依然涂舊的。

  岳含轉(zhuǎn)正的第二天,辦公室里的所有人向張怡然投去了羨慕與祝賀掌聲——張怡然升職了。人們的羨慕與祝賀是真實的,嫉妒也是真實的,然而對她拼命的認可也是真實的。岳含將前不久,還是參考了余文的建議買好的禮物拿出來送給她,同樣說了一句——“恭喜”。這句話從岳含嘴里說出去的時侯她不得不用點力氣控制著淚花,她此刻心里的滋味:不是恨,恨太天真,不是嫉妒,自己沒那么大野心,就是由此深切地感到人與生俱來的差異,有些人是受上天眷顧的。

  正式轉(zhuǎn)正后的第三天,岳含想起了遠在食堂的李海霞。那個錢包,多少次,她注意到余文的錢包,一個小小的,似卡包的,褐色荔枝皮紋上彩色的扣子的錢包。他對它隨意而又愛惜。她問:“你怎么像一個老年人一樣用錢包?”

  他回答:“很好用啊?!?p>  “朋友送的嗎?”

  他轉(zhuǎn)頭看看她,想了想:“別人送我的兒童節(jié)禮物,每年六一都送一個一樣的。”

  “你這個朋友挺特別呀?!?p>  “是挺特別,從送我第一個錢包起就想讓我一輩子用同一款,就像一個朋友,要做就做一輩子的。”

  “是女生?”

  “嗯?”頓了一會兒:“女生不行嗎?”

  “哈哈,不是的,我不是這個意思。她不怕這款錢包停產(chǎn)嗎?”

  “不知道,賭一把唄,再說現(xiàn)在隨便拿去給一個工廠,分分鐘仿造?!?p>  “你喜歡她?”

  “一個不錯的朋友?!?p>  想到這里,岳含準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出現(xiàn)在李海霞面前,用一個女人對另一個女人最大的敵意,以及一個愛情失敗者的全部斗志。她其實并不知道李海霞和余文究竟有過什么樣的關系,但現(xiàn)在以一個女人的直覺,她知道:李海霞喜歡、在意余文。她可能早就發(fā)現(xiàn)了,只是那時候她自欺欺人,難道是一次一起吃飯時他跟她說了幾句暗語,或者每次都有。

  那時,李海霞說:“單位新買的這個花瓶馬馬虎虎哦,像個牧民的水壺。”余文接著就說:“用我的詞,你要給專利費?!蹦菚r自己還不明所以地問:“什么專利?”李海霞眼里只管笑瞇瞇地看著余文,嘴上說:“他說他以后要當設計師,以后要收專利錢?!彼髅髀牭降牟皇?,還要講:“余老師還有這么強大的愛好。”李海霞充滿柔情地望著低著頭的余文:“他愛好可多了,還會彈琴唱歌給女孩子聽?!?p>  這會兒岳含到了食堂,幾乎沒費什么事就看到了李海霞,“hi,我最近報了健身班。玩得好嗨呀,要不要一起?”她把盤子擺在李海霞的對面,坐下。

  “你們?yōu)t灑哦,我回去要帶娃呀?!崩詈O计沉艘谎鬯蚜系竭@女人失戀了。

  “辛苦了,幸福的媽媽呀,不像我們,就知道瞎玩兒。”

  “趁年輕多玩兒,沒錯。”

  “是的,都是我們這屆剛畢業(yè)的,組團報的。我們現(xiàn)在還沒有發(fā)福,過幾年不知道怎么樣?”

  “你們鍛煉著,怕什么?”

  “怕沒有發(fā)福,魅力超出自己的掌控?!?p>  “哈,你們90后,發(fā)福不行,瘦也不行,變成肥豬算了?!边€沒等岳含回話,她又急著道:“王阿姨那邊剛叫我有點事情,我先過去了,你慢吃?!?p>  看著李海霞的背影,岳含想起張怡然曾問她說:“昨天你看到紫色的天空沒?那個顏色,我這幾年在這里,還是第一次見到?!彼卣f:“沒有看見,只看見一片灰色墻皮的反光?!睆堚恍πΓ骸澳愕购茉娨??!笔б獬鲈娨猓篮脑娨馔蝗慌艿搅搜劬?,一沒有忍住,就掉了一顆詩意到飯里,她慌忙收起失意,吞下一大口飯。

  下班后,岳含就去健身班,去學烹飪,她的生活過得越豐富多彩的時候,越是難以停止對余文的想念,一個模糊的想念。半夜驚醒后,她突然明白只要他不想結婚,她就愿意跟他談一輩子的戀愛,做他白發(fā)蒼蒼的情人。在這點上李海霞就比岳含更有自知,他知道余文是留不住的,抽刀斬水,水何曾能止?畢竟,李海霞知道,想念對自己而言也是奢侈的,她是個什么人?油煙氣里埋沒著的一粒塵土,飛起來,懸浮在中空。

  如果有什么能讓懸浮在空中的李海霞降落到地面,那就是奕奕了,這時,她不得不集中精神把一個母親應有的關注一分不少地給予出去。李海霞反復叮囑女兒等下要去見新數(shù)學老師,“昨天讓你整理出來的卷子、作業(yè)都帶上了嗎?等下要拿給老師看看”。奕奕一邊看著手機里的視頻,一邊答應,還在食堂里,李海霞也不好發(fā)作就罵起來,只得空憋著氣,自己把書包拿來翻了個遍,最后沒找到一張數(shù)學卷子。

  是的,今天是周五了,不僅李海霞約了奕奕的新數(shù)學老師,張怡然也約了閨蜜林林。去赴約之前,張怡然不得不哄一哄余文,告訴他今晚她要和好友林林一起“共進晚餐,共話心事”。他提議,由他來買單,張怡然本著一貫的“別扭”做出了明確的拒絕。余文遂覺有些悻悻,他第一次反問自己:張怡然有什么好?想了想,暗自笑話自己:我是打算盡可能長久地去愛她的,現(xiàn)在只是擔心她不能像我一樣長久地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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