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嫘端坐在步輦上,心情暢快。這架步輦是前幾日圣上專門讓高公公送來的——自然還是做給阮問心看的。這件事是不是真的打擊到阮問心她不清楚,但有了步輦,她著實方便了許多。這偌大的宮殿沒有步輦,單靠雙腳行走,真要累死人的。大病一場后,她身體弱了許多,若沒有步輦代步,她連看熱鬧的心勁兒都沒了,只想天天待在殿里,閉門不出。
“這架步輦不錯?!蹦湘信c蕓香閑聊道:“之前咱們殿里抄檢走的那架,木料有些硬,乘著還覺得有些硌得慌,這架新的倒是舒適多了。”
蕓香接口道:“高公公說,這架步輦是圣上專門讓宮里的老師傅打的,說娘子大病一場剛剛好,怕您身子虛,坐不慣新輦,讓盡量做得舒適些,用了上好的青楊木呢!”
“還有此事?這些日子沒出殿門走動,也沒乘過輦,竟不知圣上有這一片心意。”南嫘有些驚訝,她沒想到圣上連這點小事也為她考慮到了。其實,圣上要彰顯圣恩,賜輦足夠了,不必再花巧思在這些小事情上,圣上這樣做了,就好似自己真的被他愛著呵護著,可她卻知道圣上骨子里是什么樣的人。
蕓香道:“圣上對娘子真的很上心了。娘子也真該多出來走動走動!如今圣上赦了您的禁令又提了品階,每日數(shù)不清的好東西往咱們殿里送,還日日來咱們殿里用晚膳,圣眷正濃呢!此時,這闔宮上下哪個不想著巴結(jié)您吶。您倒好,把殿門一關,躲著不見人,這出風頭的大好機會,就這么白白放過了不成?要奴說呀,就該出來,給那些個前些日子落井下石欺負您的人好看!”
“我這不是出來了,”南嫘笑道:“你家娘子我呀,可是不出門則已,一出門就要有人倒霉的!”
蕓香還待接話,卻見前面領路的小內(nèi)侍折回頭攔了步輦,稟報道:“稟南美人,前面有人喧嘩,像是幾位貴人起了爭執(zhí),擋住了道路。咱們是繼續(xù)往前走,還是換條路繞過去?”
“可看清了是哪幾位?”南嫘問道。
那小內(nèi)侍搖頭道:“離得遠,小的不曾看清。”
“連人都沒看清,你來報什么!”蕓香斥道:“真是個呆子!”
那小內(nèi)侍名喚朝安,不過十三四歲年紀,是圣上撥過來服侍南嫘的眾宮人中年齡最小的一個。南嫘知道這些宮人里面不少是圣上安插來監(jiān)視她的眼線,因此特意吩咐了蕓香拿出她掌事侍女潑辣的氣勢來震懾這一眾宮人,為的就是讓圣上瞧見她的驕縱任性,對她放一放心。
因此,蕓香每每尋釁訓斥這些宮人,她也都是默許的態(tài)度。時間久了,那一眾宮人都知道蕓香潑辣不好惹,而南美人又無比縱容蕓香,因此雖心中不忿,卻沒人敢對蕓香不敬。
果然,那小內(nèi)侍朝安一聽蕓香的斥責,嚇得趕緊跪倒解釋道:“小的愚鈍!小的愚鈍!小的是怕貿(mào)然湊到跟前去,讓那幾位爭執(zhí)的貴人發(fā)現(xiàn)了,以為是您打探她們呢,再編派起您的錯處來,于您名聲有損,因此才先回來稟報的?!?p> 南嫘心里贊了這小內(nèi)侍一聲,果然是圣上訓練出來的,想得無比周全??伤齾s不能就此表現(xiàn)出認同的意思,她需得表現(xiàn)自己的愚鈍和好勝才好。于是,她假作不喜道:“怎么?前面的是什么厲害人物不成?我一個美人都不配去看一眼了?你盡管去!若她們發(fā)現(xiàn)了,編派起我來,就讓她們編派好了!往常我忍氣吞聲,不愿與人計較,可得到什么好處了?還不是墻倒眾人推,既如此,何不隨心行事!還計較那虛偽的名聲做什么!”
“聽到?jīng)]有!”蕓香也配合得做凌厲狀,道:“咱們美人讓你去看,還不快去!”
“是,是,小的馬上就去!”朝安點頭如搗蒜,驚惶地起身去了。
看朝安奔過去,南嫘坐在步輦上,借著紗帳的遮掩,瞥眼去看周遭宮人的反應。
果然,那些個外心的宮人或多或少表現(xiàn)出一絲不忿,甚至還有個二等侍女眼神里帶出些不屑來。隊伍里唯有一個人神色不同。那是一個身材壯實、二十歲上下的侍女,神色木然,似乎一點也不為她蠻橫的行事所動。她手里捧著食盒跟在隊伍最末,穿著最低等粗使侍女的衣服。蕓香對她有些印象,似乎是茶室里的燒火一個末等侍女。
南嫘淺笑了一下,喜怒不形于色,與她的主子一個樣。
不多時,朝安奔了回來,撲倒在地,稟報道:“稟南美人,小的打探清楚了,起爭執(zhí)的是靜怡殿的林順儀和新進宮的虞才人。林順儀的步輦和虞才人在前邊對上了,林順儀要虞才人跪讓。可是虞才人不懂咱們這兒的規(guī)矩,就是不肯讓出路來、也不肯向林順儀行禮。虞才人說,咱們圣上接她入宮時,曾應了她,依她母族規(guī)矩,不向圣上、太后殿下以外的貴人們行禮。但林順儀覺得虞才人是故意沖撞她,一定要虞才人行禮。所以,兩位貴人才在前邊爭執(zhí)起來,竟是誰也不肯退讓。”
“虞才人?”南嫘挑了挑眉,這個虞才人可不容小覷啊。
虞才人乃是西南虞國國主燕琀的親妹妹。年前虞國局勢動蕩,燕琀為求得大祁的支持,把親妹子送來給圣上當宮妃。虞才人就淪為了一個政治犧牲品,因為母國貧弱,她自進宮以來被人欺壓得厲害,只有個心慈的劉麗妃時常照應她一二,因此,她也投桃報李,常常為懦弱的劉麗妃出頭。林順儀行事魯莽,常常沖撞劉麗妃,又看不起地位低下的其他宮妃,估計,這虞才人與林順儀的爭端應該不止一次了。
南嫘搖了搖頭,林順儀啊林順儀,我剛陰差陽錯地助你逃脫了阮問心為你設下的壽宴服飾僭越的死局,你倒好,轉(zhuǎn)頭又惹上一個未來的煞星,竟是不把自己作死不罷休的脾性。
虞才人可是未來三妃之一的虞麗妃,別看如今她過得窩囊,幾年后,她阿兄便整頓好了國內(nèi)勢力,成為真正掌權的國主,又趕上西方與東土開了海上貿(mào)易,虞國所在地域剛好在海上商路的咽喉之地,沒幾年就借著地勢之便,一躍成為東土最富有的國家之一。圣上為了海上貿(mào)易之路的暢通,盡力要維護好與虞國的關系,于是將虞才人的品階一提再提,最終位列妃位。虞麗妃為人狠厲,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主。
“娘子,咱們繞道嗎?”蕓香見南嫘半晌沒說話,以為南嫘不想惹麻煩,于是開口提醒:“不然,咱們從前邊繞過去,雖然路遠些,倒也清凈?!?p> “不!”南嫘心中欣喜,有這么好的機會拉攏虞麗妃,她為什么要錯過?況且,她就是要故意惹麻煩、恃寵生嬌,這樣圣上才不會忌諱她。她朝蕓香笑道:“我本來就是去找林順儀的,繞過去干什么,去瞧瞧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