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見過南淑儀?！币粋€身形壯實，衣著陳舊的末等侍女拜倒在南嫘跟前。
“起來吧！”南嫘道。
小五站起身來，縮著肩膀，靜候差遣。
“小五啊，你今年多大了？”南嫘笑吟吟開口。
小五縮著肩膀，小聲應(yīng)答：“稟南淑儀，奴今年十五了?！?p> 南嫘聞言點點頭，也不著急吩咐她做事，仿佛和小五嘮家長一般，又問道：“是哪里人??？”
小五垂首答道：“奴乃孤女，不知所生?！?p> 孤女？南嫘愣了一下，隨即又想，是啊，小五小小年紀(jì)，就受圣上信任來做眼線，那大體也是個死士級別的，圣上的死士，估計都是些了無牽掛、肯豁出命去的孤子孤女吧。
南嫘不由有些可憐她，聲音愈加溫柔，她問道：“既如此，你是如何入宮里來的？”
小五頓了一下，才回道：“奴初生時便遭遺棄，有一名武侯鋪，在坊角看見奴，就送至了病坊，后來長至九歲，被采選入宮?！?p> “原來如此?！蹦湘凶焐洗鹬?，心里卻有些不信，能被采選入宮的侍女一般都是模樣端正、身姿漂亮的。這個小五長相普通，身形也不怎么美觀，想被采選入宮并不容易。不過，宮中也不是沒有長相普通的，但大都是因罪被沒入掖庭的，小五出身恐怕多有曲折，不過，她也不想細(xì)問了，多問惹圣上疑心，對她也不利。
南嫘嘆道：“真是可憐見的！我看你往日里老實本分，卻總受人欺辱，心生不忍。如今，有件事要你去做，若你做得好，便將你提到我身邊來貼身侍候，如何？”
小五似乎嚇了一跳，她躬身抬眼，偷偷瞧了南嫘一眼，囁嚅著開口：“奴出身卑賤，又行事粗笨，因此常常被罰，奴無怨言。奴謝南淑儀憐惜，但奴實在愚拙，不敢貼身侍候您。”
南嫘倒不意外她的委婉推辭，畢竟以小五的日常表現(xiàn)來看，似乎是想盡量隱藏自己，以不起眼的優(yōu)勢打探消息的，若是被自己堂而皇之地提到身邊，哪里還有私下探查自己的便利。不過，自己卻想著，把她放在眼皮底下才好。
于是，南嫘道：“還未曾一試，如何知道能否勝任呢？我既覺得你合用，你也別推辭?！?p> 小五靜立了好一會兒，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才恭順開口回道：“奴明白了，謝南淑儀知遇之恩，不知您要奴辦何事？”
“很簡單，”南嫘見她答應(yīng)，于是道：“剛剛高公公去芙蕖殿宣旨去了，你跟去打聽打聽，是什么旨意，可有什么蹊蹺沒有，打探好了就來回我。”
“是！”小五領(lǐng)了命令，恭敬朝南嫘行過禮，這才去了。
等小五出了門，一旁的蕓香才湊了過來，疑惑道：“娘子，那個小五看著木訥得很，為何要她去打聽消息？”
“你呀！”南嫘點點蕓香鼻尖，笑道：“看人只用眼，不用心！”
“用心？”蕓香嘟嘴道：“奴很用心地探看了咱們殿里這些宮人的。奴也觀察這個小五許久呢，她一天里大半時間呆在茶室里燒火，剩下少半時間被別的婢子指使著團團轉(zhuǎn)，連反抗都不敢，哪里有什么特別？奴不明白。”
“你這還是在用眼睛看吶！”南嫘收斂嬉笑之色，認(rèn)真問道：“你既看了，我且問你，小五往日里處境如何？”
“她處境糟糕。”蕓香也認(rèn)真回道：“她是個末等侍女，總干一些別人都不愿意干的粗陋活計，平日里寡言少語、行為呆板、也不會察言觀色，因此常被其他侍女欺負(fù)，但她性子老實，從不反抗?！?p> 南嫘接著問：“那你見她被欺負(fù)得最狠的幾次是怎樣的？”
蕓香思量了一下，道：“奴記得，有一次，她因為燒火時不小心打翻了茶碗，連累負(fù)責(zé)堪茶的雪盞受了處罰，于是，就被雪盞故意鎖在茶室里，在里邊待了一整夜，她第二天什么也不敢說，照常當(dāng)值呢！還有一次，她出門時撞著了紅綺，紅綺跌在泥水里，弄臟了衣裳。她說要幫紅綺洗衣裳。紅綺一時惱了，不領(lǐng)她的歉，叫了相好的其他宮人來，扔了一堆臟衣服給她，逼著她一日內(nèi)全部洗完，她洗了整整一夜呢！奴看她可憐，準(zhǔn)備為她出個頭，教訓(xùn)紅綺一頓的，誰知她也太不爭氣了些，一句話都不敢提，這樣奴還怎么幫她，真是懦弱極了！”
南嫘點頭道：“你既然記得這樣清楚，那可曾注意過，她有沒有露出過一絲羸弱體虛之態(tài)？”
蕓香一愣，回道：“不曾！一次也不曾！”
南嫘笑道：“可察覺哪里有蹊蹺了？”
“奴知道了！”蕓香激動道：“她自入咱們殿里以來，不管被欺負(fù)得有多狠，都不曾生過病！茶室里待了一夜，無枕無席；寒夜里洗了一晚衣裳，更深露重，她竟然第二日照常做事，從未出現(xiàn)過一絲孱弱之態(tài)！女子多嬌弱，什么樣的女子被這么折騰還能如此身強體壯？她怕是個習(xí)武之人了！”
南嫘接口道：“宮中可曾有侍女習(xí)武的先例？”
“不曾有！”蕓香道：“所以，她的身份絕不會只是個小小末等侍女那么簡單！”
“沒錯！”南嫘點頭。
蕓香想了想，又?jǐn)Q眉道：“可是，既然如此，娘子為何讓她做事呢？她說不準(zhǔn)是誰放在咱們殿里的眼線呢！”
南嫘嘆道：“我這是為了保全自身?。【褪亲屗プ觯拍鼙M快將我日常行事稟明圣上，圣上才能不再提防疑心南家呀！”
“是圣上！”蕓香訝異，圣上竟然選了這么個不起眼的末等侍女做眼線。
南嫘點點頭，她確定小五是圣上的手下，還因為她上一世身亡之前的一段事由：那時候，阮問心郭家逆賊之女的身份暴露了，圣上揭穿她出身時，她宮里的一個末等侍女出來指認(rèn)，名喚“小六”，平日里粗笨不起眼，因此阮問心從未防備過她，沒想到，她竟然是圣上手下之人！當(dāng)時闔宮上下將這件大事傳得沸沸揚揚，她自然也是知道的。
南嫘想，自己殿里這個“小五”和上一世阮問心宮里的“小六”名字太相似了，看起來又是個會武的，而且也是個不起眼的末等侍女。這一切的相似，似乎都昭示著這個“小五”和那個“小六”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既然小六是圣上的眼線，那么小五的身份也八九不離十。
所以，盡管小五表現(xiàn)出一副粗手粗腳、呆笨無措的樣子，似乎沒什么亮眼之處，但南嫘斷定，小五出身肯定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