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中醒來的御塵揉著生疼的腦門從地上站了起來,一陣寒風吹來,凍得她鼻紅臉僵,她哈了口氣,搓著手掌。
寒風襲后的清醒中,她竟發(fā)現(xiàn)自己置身于漫地皚皚之中,她望著白茫茫的四周,眼前暈暈晃晃的,已不能分辨東南西北了。
又一陣風襲來,是溫潤的春風,御塵頓然覺得渾身舒暢,她看著雪地之上,除了自己留下的腳印,還有幾片新綠的葉子。
沁人心脾的雅香襲來,御塵轉(zhuǎn)過身去,身后,一棵高大且綠郁蔥蔥的樹屹立在那里。那棵樹,它是那樣生機勃勃…
御塵情不自禁地走進它,她伸出手正要撫摸樹身的時候,眨眼間,樹消失了,這白茫茫的一片也消失了。
黑暗,她陷入了黑暗之中。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里,刺骨的陰冷,御塵站在原地瑟瑟發(fā)抖,朦朧中,她望見前方有一抹似人影一樣的純白之光正向她靠近。
是她!
那個擁有琥珀色微微金眸子的女子!
她就像一道光照亮了御塵。
周圍又變成了皚皚一片。寒風刺骨,那女子微笑地為御塵披上一件斗篷,她為她帶上了帽子,然后告訴她。
“你和他雖然擁有著相同的眼睛,可你們絲毫不一樣!你是你,他是他,你可千萬不能變得像他一樣!路途漫漫,這一遭不過是生命中的一次歷練而已?!?p> “我…不是在牢里嘛?”
“是你嗎?食夢貘!你又在控制我的神智了是不是!”
“我是永遠也不會向命運妥協(xié)的!我是永遠也不會召喚你的!”
御塵向后倒退著,只覺身后一道光顯現(xiàn),一面鏡子立在身后,她轉(zhuǎn)身走到鏡子前,看著鏡中自己滿頭的白發(fā)。
她垂下了睫羽,某一瞬間,她看到了自己手上金色的神木枝椏在慢慢褪色,褪色成富有生命的新枝,然而當她定睛細看,它還是那樣,金色的。
御塵吸了口氣,突然覺得自己胸口一陣抽痛,她想離開那面鏡子,卻走到哪都是自己的倒影。
御塵看著鏡中的自己,身上隱隱作痛,她扯了扯衣領,只見脖子爬滿了黑紫的藤蔓,穿進了皮膚里,從脖子上直躥到了臉頰上。
天牢門邊,裴霽被御塵的尖叫驚醒,他看著御塵抓著門框慢慢地倒了下去,脖子上驚現(xiàn)了詭異的圖騰,像極了黑紫藤蔓,爬滿了御塵的右半邊脖子,直至下半邊臉上。
白發(fā)加上那詭異的圖騰,令原本絕美出塵的御塵變得妖異悚然。
“小殿下!小殿下!”裴霽搖晃著御塵,只見身周圍星夜之光圈地而起,將他包圍。這是從御塵身上散發(fā)出來的,那是邪魔之氣!令人寒顫的邪魔之氣!
裴霽看著緩緩睜開眼睛的御塵,淡藍的眸子依舊是清澈的。她是入魔了?還是中了什么詛咒?
“我的臉?”御塵望著裴霽眼中的自己,澀澀發(fā)笑,她本是不在乎自己的容貌變化的,可她在乎云禹眼中的她。
她抬起手細微,她的純凈之息又再一次消失了,邪裔終究是邪裔…即便是帶給了她純凈之息,卻永遠不是自己的!御塵這樣想著。
“小殿下?”裴霽看著御塵落下的眼淚,默默地移開了眼睛。
雪之國,風珈再次回到了雪玲瑯身邊。
“你回來了?!?p> “穆彥和那位裴歆宗姬何時成親?”風珈問。
“就快了!”雪玲瑯向城鎮(zhèn)望去,“你放心沉睡!即便是要殺戮,我亦會讓你全身而退!這都是為了雪域!我與你當初的心是一般的?!?p> 風珈笑笑,心中疑惑著雪玲瑯是否可信?也許,某一刻,她們想要保護家園的心是一致的。
反正她入了她的魔爪是逃脫不了了,所以雪玲瑯要怎么操縱她,也是無所謂了。她也不再內(nèi)心抗拒,也因此御塵為她注入的一絲純凈之息也脫離了她的眉心。
“御塵!這一遭,我怕是要丟了神的身份了!不過也好,這樣,我們能一齊并肩作戰(zhàn)了。”
天宮之上,穆深坐在百花園中,聽得狼人一族的信子來報。御塵被囚,帝允也被派下了界,在他們的控制范圍內(nèi),以及被操控心智的風珈!這一次,大仇該得以為報了!
椰欏,仙樂,我會親手將她的心剜出!
穆深將一瓶綠色的液體交給那個信子,那是由關(guān)押的藥王子桑納煉制的,她偷偷地將他救了出來,安置在黎火城那堆廢墟之中,如今也成了狼人一族的據(jù)地了吧!
“用御塵的頭發(fā),狼人的鮮血,加上這瓶魔液,調(diào)和在一起煮成湯藥,給他們喝下!噢對了!還有這杖束魂香!順便告訴穆彥,替我連帝允一起也殺了,也算是遂了椰欏多年的愿望。”
“是!穆深公主!”
穆深得意而笑,待唐煌行來,她斂起那笑靨,故作著柔態(tài)向唐煌走去。假山石后,風柔漪望著那一幕,她匆匆回了宮殿召來兒子追月。
“娘親?何事如些慌忙?”追月慢慢悠悠地問著。
“去!離開天宮,去雪域,找到你皇兄,告訴他,他有危險!”風柔漪四下望了望,關(guān)上大門,拉過追月,叮囑著,“你皇兄一直都很照顧我們,我不忍看他受奸人所害…不過追月,你也小心些!別讓娘親擔驚受怕。娘親等你們安全回來!”
“追月明白!”拜別風柔漪,追月便離開了。
追月走后,風柔漪坐在窗臺前思慮了許久,想來想去,她還是不能放下心來。靈思一現(xiàn),她馬上跑向梳妝臺前,翻箱倒柜似地找到一枝拇指般大的竹哨子。
她吹響了那哨子,伴著清脆的聲音,一只識路鳥飛來。風柔漪微微一笑,臉上總算有了些安慰。
“雪域狼人一族肆意,帝允恐有危險,追月已前去,望君相助?!?p> 雪域牢籠中,御塵將自己隱藏在了黑袍之中,她伸出那只帶著神木枝椏右手,白皙的手上,那金色的枝椏分外刺眼。
御塵走到塌邊,水邊青仍然沒有要清醒的意思,御塵又轉(zhuǎn)身來到裴霽身邊,手爪緊緊扣住了他的肩頭。
“小…小殿下!”刺痛感傳遍全身,裴霽看著藏在黑袍之中不見其身的御塵,當他痛極之時,好似一股力量在丹田回旋,突感神清氣爽。
是他的力量回來了!封印被打破了!“小殿下!”裴霽呼吸了口氣,頓然輕松。
“你留著照顧著水邊青,我再想想辦法?!痹捯魟偮?,刺眼的光襲來,御塵下意識地擋住眼睛,當她放下手的時候,出現(xiàn)在她面前的是雪之國的城鎮(zhèn)。
一陣夾著死亡的氣息風吹來,御塵轉(zhuǎn)過頭去,風吹下了帽子,吹散了那滿頭的白發(fā)。她抬起頭,城墻上吊著一個人,是裴淳!他早已斷了氣。
再往上瞧去,是風珈,入魔了的風珈,是她!她殺了那個人…她殺了雪域國君!
“風珈…”
風珈看見城墻下的御塵,渾身戾氣揭起,她飛下了城墻,用劍指著御塵,沒有一絲情感。
“殺!”風珈對御塵說著,刺眼的金光彌漫了她的身體,那是來自大地的純凈力量。
那金光分化成條條金蛇,將御塵纏繞束縛,風珈舉著劍朝御塵慢慢游去,與此同時…
雪之殿,穆彥牽著裴歆的手在眾仙神的注視下舉行著婚禮,證婚人是裴霽,被束縛在君王之椅上的裴霽。
雪玲瑯則站在裴霽身邊,手持著魔杖,她看向裴歆,同樣,裴歆也向她望去,只聽見雪玲瑯魔杖敲地的聲音。
裴歆掀起紗縵,她撇去頭上的鳳冠,甩開穆彥的手,她一臉釋然地朝宮門外飛奔而去。
“你做了什么?”裴霽問。
“不過是我該做的事?!毖┝岈樋聪蚰聫┩秮淼牟豢伤甲h地眼神,嫵媚而笑?!澳銊e太過介意!好戲還在后頭呢!”
城門下,御塵看著風珈持劍刺來,在那一剎那,她看到了風珈閃閃發(fā)光的魂魄正在凝聚成一顆小小的精元,是神裔純凈之元魄…
御塵停止了動作,陷入了茫然之中,利劍刺下,一抹紅色的影子擋在了她面前,是裴歆!裴歆為她擋下了一劍。
風珈抽出利劍,隨著裴歆的倒下,風珈的魂魄已經(jīng)失去了純凈的光芒,變成了普普通通的神之魄。金蛇消失,御塵跌落在裴歆身旁,她伸出手探了探裴歆的氣息十分幽弱。
“殺!”風珈再次舉起劍,她的目標一直是御塵。
穆彥帶著眾仙神沖到城門口,只見到躺在血泊里的裴歆,和手拿染血利劍的風珈和身上有劍傷的御塵。
他們沒有任何舉動,除了穆彥跪在地上抱起裴歆,他們都眼睜睜地看著御塵和風珈互相撕殺。
穆彥怒視著打斗的御塵和風珈,他站了起來,抱著裴歆奔向雪之殿。
“風珈…”
御塵跪在地上,鮮血從她手臂流下,在雪地里流下的鮮紅的掌印。
風珈逼近,御塵再也沒有力氣去和她打斗了,星夜之光在她周圍打旋浮起。她又站了起來,強大的黑暗力量擊倒了風珈,她走向風珈,用手捂著她的心口,她身上的星夜之光瞬間消失,隨之而來的是治愈的金光。
那柔軟純凈的光芒仿佛溶化著一切,連整個冰封了的雪域也全部溶化了。
“風珈…你清醒些…”御塵吐了口鮮血,只見風珈漸漸恢復了意識。是雪玲瑯,她撤去了操控之術(shù)。
那群仙神想趁虛而入收了御塵,他們慢慢逼近御塵,然而當他們看清了御塵那滿頭白發(fā),半面黑紫的藤紋,他們怕了,害怕了。
除了那個俊美溫暖的少年,無所畏懼地走向她,御塵看著他溫柔的眼神,仿佛聞到了熟悉的大海的味道。
“御塵…”帝允走進御塵,輕喚著她?!靶m!”
御塵看了他一眼,那雙溫和的眼睛令她感到安心。風珈變回了雙足,來到御塵身邊,她看著御塵受傷的手臂有些愧疚,又瞧著她妖異的樣子,不知該說些什么?!坝鶋m…我…”
“我沒事?!庇鶋m帶上衣帽,將自己藏回了黑袍之中?!澳聫┠??”御塵問道。
“既然你們攪了我的婚禮,那今日便當作你們的葬禮了!御塵!你那雙潔凈的手是時候沾染些鮮血了!”穆彥殘酷地笑著,他手捧著一個小香爐,里頭放著的是穆深給他的束魂香。
他將香點燃,青煙裊裊四散開來,飄入那些仙神的鼻中,瞬間,那群仙神滿眼充血,像失去了理智般。
“怎么回事?”風珈和御塵及帝允背背相向,他們盯著那群仙神失了理智沖他們飛來,個個嗜血兇狠,好似想要把他們大卸八塊才解氣。
“這一幕像極了在浮城時候見著的那個失去理智后兇殘無比的狼人?!憋L珈說道,有些緊張,畢竟與御塵打斗中已經(jīng)消耗了許多力氣。
她抬頭望去,雪殿的屋檐上一條紅眼黑蛇正在游走,“雪玲瑯!我知道你在附近!再控制我一次!”風珈朝著那條蛇吼著。
蛇眼如紅寶石般閃爍著魔光,風珈瞬間又變回了人身蛇尾,這一次她不是對著御塵了,而是那群失去理智的仙神。
帝允也做好應戰(zhàn)的架勢,卻見御塵輕輕松松地穿過了那群人身邊,沒有人察覺她。御塵站在穆彥面前,黑袍之中,能看見那雙澄澈的淡藍眸子閃爍著。
穆彥咽了口唾沫,那雙淡藍眸子盯得他有些心虛,不明所以地心虛。
“你想做什么?”穆彥整個人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他是能動的,但御塵渾身的魔氣壓得他動彈不得。她怎么會變成這副模樣了?
御塵伸出手來,樂心琴呈現(xiàn)在手中,她將琴豎立在地上,隨意撥弄著音弦,仿佛她的控魂之術(shù)已經(jīng)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然而確實比以往要來得魔性。
那曲控魂不是控制那些個失去理智的仙神,而是穆彥的部下!在樂聲的操控下,那些狼人從正常的人形變成了獸人,他們伸手刀即來,一個個舉著刀朝那群失去理智的仙神砍去。
狼人一族對仙神!
“穆彥!你可知死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御塵冷言問道,“那日浮城,要來殺我的狼人可是你派來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又能拿我怎么樣?”穆彥虎視眈眈地盯著御塵,藏在袖口的匕首早已滑落到手中,只待個時機將利刃刺入御塵的心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