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承天特意又選擇了在院中靜坐練功。上次那個紙條讓他大驚,卻也覺得莫名其妙。想來今日必定還會有人跟他談起這件事。
果不其然,他收到了第二個類似的紙條。看過這次的內(nèi)容后,他心里便舒坦了。他發(fā)現(xiàn)這世間,錢是好東西,但凡一件事情,能夠拿錢去談判,那便不會糟糕到哪里去。
這個紙條上寫著:“本月十五前埋白銀五百兩至戶館外墻西側(cè)?!?p> 事情有了一絲轉(zhuǎn)機(jī),但一個新的問題也擺在他面前,要去哪里籌集這五百兩銀子呢?自己在皇宮里雖貴為天剎,但是至今都沒有獨(dú)立的經(jīng)濟(jì)來源,平時的花費(fèi)都是靠母親給各宮殿發(fā)放的那點(diǎn)月俸支撐。
想來想去,唯有靠變賣身上的物件來換取銀兩了。
他在天剎神師殿內(nèi)轉(zhuǎn)了一圈,大的物件拿去賣總歸太過顯眼,只能挑些小物件。而后他便把目光鎖定在了天剎神師的紫晶掛墜上,還有之前亞寧王送給他的紫晶手鏈上。
他不確定這兩個東西能賣多少錢,但目前能籌備起來的也就這些了。
而后又在柜子里翻到了自己在出師大典上穿的金絲銀線織成的天剎神師袍,便也拿了出來,穿在了衣服里面。而后便找了個借口,匆匆出宮去了。
道承天找了個酒家偷偷脫去了里面的金絲銀線袍,又換上一身普通侍從的衣服,戴了個遮住大部分臉的黑色紗帽。在街上四處溜達(dá),看到一處人流比較多,便在路邊蹲下,將幾件寶物擺了出來。
一會兒的功夫,便吸引了不少來看的人,但問者居多。
道承天盼著趕緊將東西賣了回去,他怕待得時間長了被人認(rèn)出來。一旦有人知道他連這么重要的東西都要賣,必定會對他籌錢的行為感到好奇。
這時來了一位少年,看上去跟他年齡相仿,風(fēng)度翩翩的樣子。道承天心想,原來不止皇家的人有這種仙人的風(fēng)骨,這街市中的人,也差不到哪里去。
少年顯然是對天剎神師的紫晶掛墜感興趣,盯著看了半天,笑著說:“這件物品對公子來說應(yīng)該極為珍貴,為何要變賣它呢?”
按理說這個東西應(yīng)該歸還于道一木的,可時至今日,自己也是沒辦法。他便答道:“荒年缺錢唄,小公子要買可要趕緊下手,這個東西世間僅有兩份!”
少年笑笑,便問:“這個紫晶掛墜你賣多少錢?”
道承天看這位公子氣度不凡,必定也是有錢人家的少年,索性就從他身上把錢湊齊算了。便說道:“這個紫晶掛墜單賣四百兩,但你要是把這個金絲銀線袍也買了的話,一共算你五百兩銀子?!?p> 說著,便站起來熱情地把袍子展開給少年看,又怕少年不明白,特意把后背上的“天剎神師”四個字在少年面前抖了抖。
少年笑笑:“原來貴公子是天剎神師?”
道承天趕忙訕訕地笑著否認(rèn):“不不不,我是家屬,我是家屬……”
少年把金絲銀線袍重新疊好,又塞回了道承天的手里。說了一句讓道承天大跌眼鏡的話:“公子請回吧,東西你留著,你缺的五百兩銀子,我會派人給你送過去的?!?p> 道承天一時支吾著說不出話來。他掐了一下自己,并不是在夢中。他心想,這位莫非就是傳說中的天使?怪不得氣度不凡,原來是天神下凡。
他正要感謝少年,這少年早已不知去了哪里。
他想了下,忽然又覺得不對勁兒,給自己送過來?他是如何知道自己是誰,住在哪里的?
夜晚,一聲沉重的響聲把迷迷糊糊的道承天驚醒了,他收到了那袋五百兩的銀子。
而后他繞開門口的太監(jiān),連夜將銀子埋在信中指定的位置。因?yàn)榈诙炀褪墙刂怪樟恕?p> 埋好后,他覺得心頭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便回到天剎神師殿休息。回去的路上,道承天覺得最近的事情好生奇怪,為何別人總是比自己知道更多信息,亞寧王從未見過長大后的他,卻能認(rèn)出來,那位街市上碰到的少年,竟然知道他住在哪里,又是何身份。
他那種孤掌難鳴的感覺更加強(qiáng)烈了。有時候,有更多的人幫助,自己的無知和無助感反而更強(qiáng)烈。他覺得他要想辦法逃離現(xiàn)狀,他想對自己的生活有一點(diǎn)掌控感。
到五更天的時候,外面的雞鳴聲再次吵醒了他。道承天睜開眼,嚇了一跳,昨日在街市上買他東西的少年就站在他面前。
他倏地一下便從床上跳起來,慌忙在白色的睡衣外面套了一件袍子。
少年笑了:“你緊張什么,我們都是男生?!?p> “你來這里干什么?”道承天皺著眉頭問。
“來找你幫忙,我的銀子可不是白送的?!?p> “找我?guī)兔??你到底是誰?”道承天一幅困惑無助狀。
看著眼前這個少年可憐的樣子,江南天忍不住笑了:“我是江南天,道一木的朋友。昨天你拿出那個紫晶掛墜和金絲銀線袍的時候,我就知道是你了?!?p> 道承天聽到道一木的名字,便放下心來,帶著嗔怪之意:“你們就不能好好地做個自我介紹嗎?”
他發(fā)泄了一下就釋然了,問道:“你說要找我?guī)兔?,有何事是我能幫上忙的??p> “關(guān)七楠最近奉命增加了在雪界各處的哨點(diǎn),天降帝那里有一張最新的哨點(diǎn)地圖,你幫我拿到這張地圖?!?p> “駐扎在這些哨點(diǎn)的都是普通士兵,他們?yōu)榛首遄鍪?,也是迫不得已,都清除掉是不是太殘忍了……?p> “你放心了,這幫人里,有一些人常年欺壓百姓,打砸搶燒無惡不作,這些人自然是要除去的,對于那些只為了謀一份生計之人,我自然有別的安排?!?p> 道承天放下心來,又問:“我怎么幫你拿到地圖呢,我也不知道地圖在哪里。”
江南天嘆了口氣:“關(guān)七楠最近應(yīng)該剛把哨點(diǎn)的地圖呈給天降帝看,我找了皇宮很多地方,都沒有找到,想來想去,只能在天降帝的寢宮。那個地方,平日里外人進(jìn)去太顯眼,你是皇子,進(jìn)去要容易一些。”
道承天心里忐忑,但想到這人是一木的朋友,且又幫他籌了五百兩銀子,還是答應(yīng)了下來。
天降帝因?yàn)槭湃说南ё⒉话?,食不下咽,沒過幾日便倒在了病榻上。
道承天便多了一個看望母親的理由,正好趁此機(jī)會查找一下地圖的下落。
道承天也覺得挺悲涼。自己的母親碰到了這種事,他一個做兒子的,第一時間想到的竟然不是安慰母親,而是完成別人托付他的事。
他也不是第一次為這樣的母子關(guān)系感到難過,但他的悲嘆卻從來沒有停止過。
他此刻很想念自己的父親,他對父親還抱有希望,他期待有一天,自己能從父親那里得到一段正常的父子關(guān)系,撫慰他此生缺憾。
道承天被應(yīng)允到天降帝的病榻前探望。
一向精力充沛的天降帝,此時面色蒼白,一臉憔悴。道承天在某一刻甚至對她有了一絲憐憫之心,誰知母親開口跟身旁太監(jiān)說的一句話,迅速讓他清醒了。
“轉(zhuǎn)告給關(guān)總督,若再過三日查不到石才人的下落,就讓她提著腦袋來見本宮。”
道承天心里冷笑了一下,母親還是這樣的風(fēng)格,并不會因?yàn)樘稍诹瞬¢缴?,就能有分毫的改變?p> 天降帝見他進(jìn)來,表情沒有變化。道承天跪下來給她請了個安,說了幾句問候和叮囑的話,便站在床榻前,等候母親問話。
自他進(jìn)來后,道承天就不斷打量這房間的布置。天降帝的床榻是一個精致的雕著鳳頭龍身神獸花紋的木雕床,旁邊擺放著一個紅木做成的斗柜。一把大銅鎖鎖在斗柜第一層的抽屜上。斗柜旁邊是一個很大的衣櫥,掛著母親平時常穿的長衫和風(fēng)袍。
除此之外,便是擺設(shè)用的簡單柜子,都沒有裝鎖。
這樣判斷,唯一可能藏著地圖的便是那個大銅鎖鎖住的抽屜。
可這抽屜的鑰匙上哪兒去找呢?
道承天從冠華宮出來后,便徑直走到了皇子院。百般確認(rèn)后,才掀開通向地道的蓋子。
皇宮里的事,他想去找亞寧王問個究竟。冠華宮是他以前妃子的居所,怎么打開里面的柜子,去哪里找鑰匙,想必他能給些建議。
除此之外,道承天還有個私心,他想多跟自己這個鐵面父親接觸,從那些似是刻意又看著隨意的關(guān)心和教導(dǎo)中,感受亞寧王對他若即若離的父子情意。
秘境里的天氣就像每個燦爛的春日一樣,洞口所在的山腳下一片陽光明媚,半山上依然是云霧繚繞。
亞寧王看著眼前這個少年,聽完他的問題,道了一聲“阿彌陀佛”,便遞給他一把鑰匙。
這是之前冷禪從空空寺藏經(jīng)閣拿到的,后來便交給了亞寧王保管。
道承天沒想到事情竟然這么順利,心里略有點(diǎn)失望。他想多跟亞寧王待一會兒的期盼似乎就要落空了。
亞寧王早已看出他的心思,心底生出一絲憐愛。
其實(shí)從道承天第一次出現(xiàn)在重生寺的時候,亞寧王對他的厭惡之意便已減輕了許多。之前對于他的恨意源于他的母親,之后的憐憫皆因看出了這孩子心底深處的善意。所以他才在第一次見到道承天的時候,將紫晶手鏈送給了他,權(quán)當(dāng)對之前的一個彌補(bǔ)。
此前他不僅未盡一個父親的責(zé)任,還因?yàn)楸掏穸春薜莱刑?。對一個孩子而言,被父親遺棄,被母親控制,是何等痛苦之事。
前塵往事他本不想再提,只因每一次提及,都是對失敗的反復(fù)回憶,極為痛苦和煎熬??傻莱刑煊职阉氲接H情中,讓他不忍舍他而去。
亞寧王便跟道承天相對而坐,看著他良久,徐徐說出:“你若愿把我當(dāng)靠山,我便是靠山;你若愿聽我指路,我便是指路人;你若要我遠(yuǎn)離,我便只有背影?!?p> 道承天聽完這句話,早已痛哭流涕。他終于得到了父親是否愛自己的答案。
拿到鑰匙的道承天,又面臨著新的問題,他要尋找到能開抽屜找東西的機(jī)會。
石才人不回來,母親的病怕是一時半會兒難有好轉(zhuǎn)。
道承天便想了個主意,他給關(guān)七楠和母親同時寫了一封秘信,提示他們到梅園的池子里找尋石才人。母親看到這封信,自然不管真假,第一時間會強(qiáng)撐著跑到梅園找尋石才人的下落。到時候眾人的關(guān)注點(diǎn)都在梅園,他進(jìn)母親的臥室拿地圖就變得輕而易舉。
即便碰到太監(jiān)或侍從,他也可以找個借口隨意打發(fā)一下,何況他把真地圖換成了假地圖,只要不用地圖,就不會被人輕易發(fā)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