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銘輕描淡寫地從楊鈺的肩膀上松開，扶著樓梯的一側(cè)，緩緩向前，
“如果你真的想要知道真相，那件事最大的可能是，我殺了人?！?p> 女孩被語言所沖擊留在了原地，面相有些僵硬，
“屎殼郎，你，你別玩笑了?！?p> 她這么說著，湊上前來。想要再一次扶住張銘搖搖晃晃的身子，但張銘側(cè)過身來，目光無力地搭在她的身上，
【真快啊……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無論事情向哪個方向發(fā)展，她有權(quán)力知道這些。】
無力感如期而至，他強打精神地說道，
“我不是開玩笑，確實有這個可能性，昨天晚上的時候，我想起來一些事情……這個屋子跟當(dāng)年的事情有關(guān)，喚起來一些回憶……”
【那個房間里面……】
短暫地回想之后，張銘接著開口，
“我希望你能夠明白，你有權(quán)知道那個可能存在，我在七年前那件事情當(dāng)中所扮演的角色，比所有人知道的都要糟糕?！?p> 說完，他晃晃悠悠地回頭開始上樓，意料之外的是，身后的女孩沒過多久就再一次湊上前來，
“你但是你不記得了，對吧？”
出人意料的堅定聲音。
張銘扶欄，閉目，駐足，
“是，我不記得了?！?p> “那也就是說，也有可能你跟那些事情根本沒有關(guān)系不是嗎？”
女孩握住了張銘的手，
“但是按照阿姨的說法，你叔叔不是被驗尸過嗎？如果警察都認(rèn)為他是自殺的，那事實就肯定還是傾向于那個方向，既然事實是證明了自殺，你自己也不記得了，這不就行了嗎？你何必這樣責(zé)備自己呢？”
【果然，楊鈺聽的全部是媽媽那邊的說法。不過……】
“但是那種罪惡感，每次‘迷失’的時候……我知道自己一定不是無辜的。”
張銘一咬后槽牙，接著說道，
“那個時候，那個地方并不是只有我跟冶錫叔叔，那天一定還有第三個人在場。
但是那第三個人，我至今找不到是誰，我認(rèn)為自己自己罪惡感來源，很可能就是害死了他。
我每次‘迷失’——就是昨天晚上那樣暈過去，失去意識的時候，都會聽到一個跟我差不多年紀(jì)的年輕人聲音，但是那天的紀(jì)錄我查過很多次了，問了所有的人，那天那個湖里撈出來的只有我和冶錫叔叔的尸體?！?p> “但，但是……如果他們打撈你叔叔尸體的時候，怎么也不可能錯過另外一具尸體吧？如果那個人就在你出事的地方旁邊的話，他們肯定早就發(fā)現(xiàn)了?！?p> “沒那么簡單，那個湖是連到漢江的，水不可能隨便抽干，那次是潛水員下去定點打撈的，而且因為是活水，水下淤泥很重，能見度非常糟糕，就算是就在附近，也很有可能找不到?！?p> “那，那也不一定，也許那第三個人根本不存在，你那個時候不是也掉到了水里，那也許就是你的幻覺，人在那種狀態(tài)下……”
【她動搖了。】
張銘握緊了欄桿，他想繼續(xù)上樓，但兩條腿一點力氣都使不上來，后腦也開始嗡嗡作響，。他掙扎著，嘴里繼續(xù)說道，
“我朋友幫我問過，我當(dāng)初出事的那個湖幾年之后就被填掉建房子了，打地基的時候里面挖出來三四具尸體，都是年輕人?！?p> “那也不能夠說明什么！你不是那樣的人！我知道的！”
張銘有些驚訝地回過頭來，女孩漲紅著臉，一把拉住了他，
“我知道你不是的，媽媽這些年……這些年里面，她身邊那些糟糕的人一個接一個，那種人的樣子我是知道的。你不是那樣的人！”
“那些人不是殺人犯。”
“你也不是！”
“你并不知道這一點?！?p> 源自神經(jīng)深處的轟鳴越來越響，張銘不得不捂住了捂住了自己的后腦，
“是，我不知道，但那又有什么用呢？那種罪惡感不是假的啊，我肯定做了什么——”
“不！”
女孩兩步湊近過來，扶住張銘，兩人目光直視，
“沒有，因為我看到你做了什么。”
楊鈺這句話出口，含住自己的下唇，稍稍猶豫之后，才接著開口，
“你知道，我媽媽的情況……已經(jīng)有幾年了。爸爸走了之后，她也曾經(jīng)努力恢復(fù)過，但一直沒有走出來……”
目光低沉，
“我猜的話，對于她而言，失去了爸爸之后，這個世界再怎么樣也只能是個五光十色的窟窿而已吧。”
楊鈺的修長的食指繞在自己胸口的海豚吊墜上，項鏈環(huán)扣之間輕微摩擦，發(fā)出讓人耳朵發(fā)癢的沙沙聲音，
“所以我必須努力，我知道，爸爸會希望我這樣做，他總是希望我能夠做成自己想做的事情，他從小就這么教育我，所以我必須……張銘，你知道這些年來我多少次遇到說‘想要幫我’的人嗎？”
楊鈺把目光投向張銘，
“光是上個學(xué)期，上個學(xué)期我曾經(jīng)嘗試過一些學(xué)生活動，接觸了很多好心人——不是對我有意思，那些人當(dāng)中有一部分真的就是好心，他們聽說我的情況之后，都想幫我，但到了最后他們能做的也不過就是跟我說兩句安慰的話，真的有什么事情的時候，他們都只會找借口逃跑。”
楊鈺稍稍停頓之后，
“說到頭，我這個‘宋氏的公主’也不過是個說法，我媽媽只不過是小女兒，并沒有公司的實權(quán)，我又是個女孩，連‘宋’這個姓都沒有。這個身份把不夠‘高富帥’的人趕走，媽媽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又讓那些所謂的‘高富帥’覺得不值。最后我就成了這個戰(zhàn)場上唯一個人，家里也好，外面也好，到頭來只有我一個人還在在乎我這點破事?！?p> “楊鈺……”
張銘立刻開口，他感覺得到女孩真切的悲傷，也只有是因為現(xiàn)在被女孩扶著，才能夠有這樣應(yīng)答的余裕。
他想安慰楊鈺，但在能夠開口之前就被對方回應(yīng)，
“謝謝你，”楊鈺淺笑著說道，“所以我說你不是那樣的人啊，我們才見過兩三面，你就愿意半夜愣頭愣腦地過來接我，我知道你那么做有多難。能夠做出來那種事情的人，絕對不會是壞人，無論你記不記得當(dāng)初自己做了什么，現(xiàn)在的你不是那樣的人，一定不是！”
“那是因為……”
“因為你看了我寫的東西？覺得我可憐？”
“……”
“我知道，臺燈下的東西我回來就發(fā)現(xiàn)了?！?p> “呃……其實，那個時候，我……”
“我不怪你，那天晚上是我自己想去找你的，那些紙條我其實也不是沒想去扔掉，但是最后卻沒有動手……我回家了之后還想過那些東西……也許我一開始就想要你發(fā)現(xiàn)那些也說不一定?！?p> 楊鈺回避著張銘的目光說道，
“然后你就真的發(fā)現(xiàn)了，不光是半夜接我，替我擋了拍照的人，還有現(xiàn)在跟我相處的時間里，我一直能夠感覺到……”
她滿臉通紅，
“所以……過去的事情……張銘你……”
聲音越來越小，捻在掛墜上的手指也越來越焦躁，但到最后，她再一次抬起頭來，
“張銘，不要再自責(zé)下去了，你一定沒有殺人，你一定不是那樣的人，我相信你！”
面對女孩真摯的目光，張銘有些不好意思，他側(cè)臉說道，
“嗯……謝謝你。如果——”
喵~~
突然傳來的奶聲奶氣的貓叫讓兩個人一愣，然而就在張銘疑惑的時候，楊鈺立刻從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來自己的手機，她剛想按斷，張銘的房間里就傳來了一陣接連不斷的短信聲。
“你先接吧，我估計這次可能麻煩了?！?p> 張銘扶著自己的額頭說道。